北冥昭平淡的兩個字,已是表明了他的態度。
是的,他依舊看江月白不怎麼順眼,哪怕今日星昭之後,青年的身份與處境都與先前大不相同。
沒有人願意去交惡一位貨真價實的聖人門徒,當年武陽君的奮鬥史已無數次的證明了這一行為的不智,但,那是背景不足的人,不是他們。
聖人不會乾涉世事,北冥王族敬聖人,敬不敬聖人門徒,終究看其是個怎樣的人。
至少現在,江月白還不值得他另眼相看,真正將進入雪域的主動權交給他,便算是這位北寒尊使對聖人的尊重。
他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嚴肅守序,好惡分明,無論眼前人是何等身份,都隻從本心出言。
正因如此,江月白雖與他不對付,心中亦不覺得這位北寒尊使真的難以接近。
於是對於北冥昭稍稍鬆口的話語,江月白對北冥夕微微點頭,作出了這一道旅途之中,真正完全憑本心做出的決定。
“那就明日吧。”
……
正月初一,天下共賀新年,便是妖族為主的南聖域,也是一派張燈結彩的喜慶景象,更不要提昨日昭告天下的大喜事,放眼整座天下,也隻有北冥雪域,依舊與平日一般無二。
人間的悲歡並不相通,至少這片外人無法輕易進入的雪域,是隔絕於俗世之外,隻屬於北冥王族的領地。
江月白根基未複,雖不至於失了暖玉便凍死在這冰雪世界中,此刻感受著懷中暖玉的溫度,也覺得周遭頗為冰寒刺骨,同時覺得好生無趣。
他一生沒有見過真正的雪,北冥雪域則無處不是白雪,初入雪域,自是覺得無比新奇,隻是見得多了,實在沒辦法將這片雪域當作令人安身立命的樂土。
潔淨的純白覆蓋一切,隻有偶爾出現在視線中的聚落稍有生氣,隻是當他們乘風雪路過之時,他所見到的聚落中的人,與其說是人,更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
那些聚落中,有人練功修行,有人開墾田地,有人維護陣法,有人對坐閒談,有人運送物資……看似十分正常,且一個個修為精湛,隨便拉出一個都是靈台境以上的修行者,甚至不乏已入仙階的仙人,但他們的眼中卻全無神采,仿佛生活並非為了自己而過,眼下的行為,也不過是為了活著,甚至不是更好的活著。
這些分布雪域的聚落中人,毫無疑問都是北冥王族的眷族,他們的人數並不多,往往幾個人就是一個聚落,縱然穿金戴銀,修為高深,也都顯得那般的孤寂蕭瑟,這令他想起了王策對那短暫北冥雪域生活的評語,簡而言之,就是八個字。
仰人鼻息。
無聊至極。
感受到江月白的神情變化,北冥夕輕聲解釋道:“在不曾進入雪域之前,他們在雪域之外往往頗負盛名,堪稱人傑,並都自願成為眷族,為我王族宣誓效忠,隻是他們往往不會意識到,放棄身處江湖的自由之後,在這亙古不變的雪域中,他們再不是大人物,隻是沒有自由的附屬物罷了。”
北冥夕認真說道:“不要嘗試同情他們,他們並不認為自己需要同情,相反,能夠成為眷族,對他們來說都是莫大的榮耀,你的同情,隻會讓他們感覺受到褻瀆。”
江月白皺眉道:“這樣活著,真的能算活著嗎?”
“對他們而言,這就是活著。”北冥夕思索片刻,回答道,“在北冥雪域外部的,往往是不夠強大,至少不足以被認可的眷族,而一些眷族則有機會與王族婚配,自此真正成為王族的一部分,甚至寫入族譜。若沒有希望,誰會將一輩子就此塵封在茫茫白雪之中?”
北冥夕沒有掩飾話語中的無奈意味,是的,的確有眷族完全融入了北冥王族之中,可王族旁支尚有貴賤,更不要提本宗,眷族拚儘一輩子所搏取的地位,全然抵不過一個好出身,進入北冥王族,也不過是換個形式受人壓迫而已,但,能夠與北冥王族靠近一些,已是北聖域無數強者夢寐以求的事情。
北冥王族,本就是北聖域的信仰。
江月白沉默片刻,道:“這樣不好。”
“是的,這不公平。”北冥夕看著江月白雙眼,無比嚴肅的回答道,“可世間從不公平,能有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無論好壞,都已是最好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