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歸塵,土歸土,離家遊子走回鄉路,似是天經地義,但終究不是他想要的。
文星耀思索片刻,很認真的對謝鬆華道:“到了那時,我會跑。”
“跑哪去。”
“天下之大,四海為家。”
“咱們學宮對著的那條街叫什麼名?”
“……不記得了。”
“你壓根就沒去看過。”
“要不您先出去一會,我推演一下?”
謝鬆華笑道:“從我們將你抱回來開始,你一步都沒有踏出過青梧學宮,縱神念遨遊天地,所學貫通古今,也是虛的。”
“這就是實踐出真知?”
“不錯。”
“那我明天開始外出遊曆?”
“如果你不怕直接被天星教當麵碰上的話。”
“那算了。”
文星耀伸手取過一卷書,抬頭道:“您就是想告訴我,我改變不了什麼,還不如老老實實充實自己。”
這話有些糙,但謝鬆華沒有否認,道:“不錯,你要胡鬨,我不會管,這是我們欠你的,但你若真想歸位星盤,當初就不會轉世為人,現在,也不會那麼努力的追尋與九天星盤徹底割裂的法門。”
文星耀默然點頭,片刻後再度開口:“可它也傷了。”
是的,天星殿的鎮殿之寶,天下十大神器排行第五的九天星盤,在不久之前遭到了重創,又在屠魔之戰中大耗力量,如今就算他去天星殿前遛個彎,直接暴露在對方眼皮子底下,對方也難以將他強行接引,隻能冥冥中暗示天星教教眾幫它行擒拿之事。
有些麻煩,但還能接受。
謝鬆華苦笑道:“你還是不想放棄。”
文星耀認真道:“他都能將自己逼成那樣,我怎能放棄?”
江月白的命運,他同樣推算過。
算不清,也看不分明,因為他隻是九天星盤的分魂轉世成人,而不是天道的化身。
但他也看到了,他幾乎每一次都選擇了最差的選擇,卻也是心中最認可的選擇。
就像這一次,他隻救了一人,卻將自己陷入幾乎萬劫不複的境地。
或許因為正義,或許因為道理,或許隻是順從心意,江月白的心中,是有這片天下的。
他想要天下變的更好些,哪怕自己所做的完全微不足道。
文星耀認同這種態度,所以他們才是能托付生死的朋友,而江月白也毫無保留的將一切托付給他。
而江月白陷入危局之時,無論文星耀的支援有沒有到,心中都是明了,這位遠方的朋友,肯定是出過力的。
“好吧,日後注意分寸。”
謝鬆華心中輕歎,知曉自己無法動搖他的決心,但還是帶著些許命令的口氣道:“但你沒能解決自己的問題之前,禁止窺探天機。”
學宮之主的禁令,在學宮中無人可違,其中自然包括藏書閣的管理員。
文星耀不悅道:“先生,這樣不好。”
“十七棵樹,三座閣樓,七塊假山奇石,五處聚靈陣,桌椅不計其數……這些都是因為你的轉嫁天機而損壞的學宮財產,還有三十七名學子的傷勢因你而生,前些日子的那道天雷之下,學宮的陣法也需要修補維護,折合的賬單明天就放你這裡。”
文星耀正色道:“您知道的,我這裡一分沒有。”
“那就安安分分待著。”
“哦。”
文星耀低下頭,似是受教,末了再補一句:“下次一定不讓您看到。”
謝鬆華苦笑搖頭,起身離去,藏書閣中自有清風相隨。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座,但不是天星教那幫子以窺天為榮的相師,術業有專攻,他還真沒法完全阻止文星耀的行為。
而且,他心中的確不想過多乾預下去。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每個青梧學宮的學子入學之前,最先在門前石碑上見到的話語,而他一直銘記於心。
當年之事,是非清濁早已混淆不堪,可真相終究隻有一個。
袖手旁觀,亦是助紂為虐。
謝鬆華捫心自問,心中依然有愧。
那麼,這次就好好看下去吧。
謝鬆華緩步走出學宮,如蓋青梧隨風搖動,似是禮送。
今時不同往日,袖手旁觀的意味已截然不同,而他也再沒想過一直旁觀下去。
既然站在神國巔峰,總是得出手的。
到那時,他自會問問這片天地,也問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