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日照的回答卻有些答非所問:“你不該來的。”
江月白攤開那張信紙,無奈道:“你們家送信送到的時候,我都到山下了。”
“我看到了,這一支使團……挺精致的。”荀日照的目光自下方轉回江月白身上,認真道,“但你這是在與天神會作對。”
“作對便作對吧,他們壓根沒安過好心。”江月白滿不在意的指了指自己,“你見過一個江湖草莽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朝廷欽使的嗎?”
“武陽君那邊……”
“他說隨便,如果你們荀家有什麼禮物送上,本官絕對卻之不恭。”
荀日照神情一滯,苦笑道:“真沒事?”
“現在,還是看看你自己的情況吧。”江月白上下打量著眼前似乎一切如舊的老朋友,認真道,“如果真的沒事,哪裡還需要在這裡觀雨靜心。”
沉默片刻之後,荀日照終於開口。
“我的心境出了問題。”
“不是因為司座毫不留情的出手,隻是,我自己心有疑惑。”荀日照苦笑道,“我竟有些想不起來,自己參與這場爭位,究竟是為了什麼。”
三大家原本就算內部多有摩擦,也當得起同氣連枝這四字,然而爭位大勢開始之後,卻是真正成為了三方無法共存的陣營,原來,他一貫認為爭位,是為天下爭一個朗朗乾坤,是讓這沒有神皇的神國能有一個更加賢明,能夠穩住局麵的君王,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片世界並沒有變得更好些,就連自己家人所使用的手段,他都有些看不分明,北聖域那一場三家共同對江月白的行動,三大家各自的行為,像極了三個不擇手段的蟊賊。
不可被公諸於眾的手段,玩弄人心的手段,算儘一切的手段……太多手段。
他已看不明白皇座之下的濃霧,看不清五方剩餘各自動搖著的統治力,心中也真正有了迷茫,以及厭煩。
為萬世開太平?天下自內到外,自上到下無一處太平,如何太平?
與其說是被烏江司座打出來的心障,不如說,這是長久以來在他心中生根發芽,最終在那一次意氣用事中開花結果的心障。
他沒有說的很明白,就算是他自己,也無法明白。
江月白卻是明白了些,眼神中有些憐憫。
某種程度上說,他們算是一類人。
都想要憑借自己的力量改變世界,卻都沒有掌控時局的真正能力。
“三家爭位,算起來還有六年時間,終歸是得進行下去。”江月白望向西方,有些嘲弄的道,“到了目前這個局麵,你們不會收手,那位老爺子更加不會收手。”
破而後立,終究得先破,這一破,破的可能是國計民生,天下格局。
江月白走到這位老朋友身前,熱心的提出他的建議:“既然暫時不想牽涉進去,不妨一同往東聖域散散心?”
荀日照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前方。
細雨綿綿,遠山如黛,當真好景。
可惜,景中無人,便無勃勃生機。
他看向願意在這段時間之中毫無道理陪伴他的兩位朋友。
風渡塵雨行宮皆是輕輕點頭,替他做了決定。
末了,雨行宮還轉向後方,恭敬行禮。
江月白神情微凜,順著那個方向看去,隻能見到一片鬥笠驟然消失,唯有那一人左右空間裡尚未落地的細雨,揭示著其原本的立處。
他一直堂堂正正的站在那處,身在雨中,無人可以捕捉到他的蹤跡。
觀雨亭雨師……
江月白震驚於對方完全天人合一般的手段,隻是不知對方為何願意現出這一瞬的行跡。
荀日照同樣在對著那個方向致禮,見此情形,微笑道:“雨伯伯一向待我很好。”
江月白也笑了,一拍老友後背,對風月二衛以及一直在旁邊看戲的三師侄高聲道:“長輩點了頭,那還不收拾收拾,可不要讓東聖域的大好風光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