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青天共逐曉 第二百四十七章 青天寨下望青天(下)(1 / 2)

蕭伯讓懷疑自己聽錯了,可被收回的銅錢,暢通無阻的道路,以及原本就沒帶多少人的司馬煩,無不展示著對方的誠意,回望身後,兄弟們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信息表情,當下也無法細想,一勒馬韁,沿著司馬煩所指道路離去,掀起一路淩亂煙塵。

他不知道司馬煩為什麼願意放過他們,隻知道這肯定不是噩夢的結束。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中,這支真正意義上的孤軍殘軍在廣陵州內四下流離,根本不敢靠近市鎮,可每次換身衣裝進市鎮采買,見到的都是一副其樂融融的安樂景象,一點都不像周邊盤踞著一方巨寇,今日蕭伯讓終於忍耐不住,親自詢問民眾歡喜的緣由,一問方知,崖州方麵的軍隊敗了,大家正好補了過年時的顛沛,好好為青天寨慶祝一番,言語之中對那幾位逼得他們灰頭土臉的當家極儘讚美,弄得蕭伯讓好不自在,聽他們的話語,倒似他們為了解救黎民於水生火熱而來,結果卻反而讓大眾受苦受難,連個年都沒過好。

戰爭沒有對錯,朝廷命官剿匪更是天經地義,蕭伯讓問心無愧,然而這種好心被當作驢肝肺,踩兩腳後順便踢進下水道的感受,真的很讓人覺得憋屈。

蕭伯讓隻是驚異於青天寨在民眾中的認同程度,人們所擁護的,不應該是護持一方的清正官員嗎,為何竟都願為一幫匪類說話。

“蕭統領莫要驚訝,我們對人們好,人們也會對我們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這就是真好。”

忽如其來的話語令蕭伯讓好不容易放鬆些的心緒再度緊繃,一轉頭,隻見一名瘦高文士捋須走來。

文士五官端正,偏生透著股猥瑣勁兒,頭發散亂沒個正形,身上長衫更滿是汙漬,不知多少年沒有清洗,再落魄的書生都比他周正,見蕭伯讓注意力投來,隻還以一個慵懶隨和的微笑,道:“既然來了,我青天寨總得儘些地主之誼,蕭統領,以你所見,看此地民生如何?”

“坐井觀天,愚不可及。”

蕭伯讓冷冷還嘴,心中卻難以平靜。以他們崖州方麵的情報,青天寨七位當家中,玄七戰力最盛,蘇六背朝通匪,卻是真正合格的一郡長官,葉五精通道門諸多功法,手中花樣極多,邱四製木鍛造等百種方式無一不精,乃是天下罕見的奇才,可統領著這麼一群各有所長之人的,應當不是紅衣向淩霄,而是司馬世家出逃的三少爺,如今青天寨的司馬三郎,司馬煩。

論地位,論實力,司馬煩都當仁不讓,至於向淩霄,在情報中就是個彆出心裁的象征,畢竟,一個絕色女子當得山寨之主,統率群豪,但本身並無真正戰績流出,怎麼都不像是個正主。

青天寨老二,反而是最為神秘的那個人物。

他的來曆,名姓都不為眾人所知,事跡更如西邊那隻狐狸一般毫無蹤跡,隻有一點能夠確認:青天寨大小諸事,應有此人在內,從來遊刃有餘,最得大眾認可的一種說法,正是主外的司馬煩拋頭露麵,統領全局,這位主內的存在治理後方,二人珠聯璧合,方有青天寨屹立此間。

如今細察此人,渾身上下渾然沒有一絲靈力,卻能夠泰然自若的在他這名靈台境強者之前擺出一副瀟灑自在模樣,而蕭伯讓竟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壓迫感,在他眼中,這位看似弱不禁風的文士,隻有可能是一名深藏不露的真正強者。

“請教閣下姓名?”

“賤命不足掛齒,不過一個腆居次位的文人而已。”那文士擺擺手,微笑道,“蕭統領說他們坐井觀天,焉知自己是否也是隻井底之蛙?”

蕭伯讓冷笑不語。

“你以為是我青天寨算計你崖州大軍,才會落得今日下場?”文士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把折扇,在身前不住搖動,卻沒有貴公子那股瀟灑勁兒,反而愈發顯得猥瑣。

他將折扇一收,直直點向蕭伯讓鼻尖,義正言辭道:“錯了,你崖州不敗,不在軍勢不盛,不在隱蔽不足,更不在決策上的任何失誤,隻在兩個字。”

“民心。”

文士收起折扇,不理會蕭伯讓瞪圓的雙眼,自顧自的繼續道:“我青天寨立足此間,從來與民為善,開墾荒地,建造民居,山上的弟兄們總會下來幫襯,相比於我們這些熱情好客的匪類,那些個行雞鳴狗盜之事,占冠冕堂皇之理的蛀蟲,才是真正的賊寇。”

“我們滅了他們,讓百姓可以憑自己的意誌選出自己的官員,不再被那些派過來的蛀蟲欺壓,他們自然會幫我們。這是天下最好的互惠互利,不是嗎?”

“一派胡言!”蕭伯讓隻覺荒謬至極,怒道,“一群占山為王的土匪,胡亂作為,將朝廷置於何地,依我看,你們定是用邪法惑了民心!”

那文士毫不示弱,一拍一旁牆麵,針鋒相對道:“好啊,既然你這麼認為,你自己去問問當地百姓,當初的生活是什麼樣,如今我們在時,生活又是什麼樣,老百姓要的很簡單,有飯吃,有衣穿,吃飽穿暖,誰做那勞什子殺頭的買賣,朝廷命官做不到的,我們來做,你們自己看不明白,打著救民與水火的旗號不宣而戰,搞得他們年宴都沒擺好,難道還要感謝你,還是感謝你全家?”

“百姓,首先得是人,不是戶部記錄的一個個沒有生命的數字,他們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追求,並有為之奮鬥的權力!”文士走到蕭伯讓身邊,語氣冰冷而堅定,“蕭統領,你捫心自問,在你眼中,百姓是什麼,是需要你替他們做選擇,還是他們自己做選擇?”

言罷,文士乾淨利落的扭頭就走,口中哼著意味不明的小曲,像極了一個悠閒自在的快樂路人,仿佛剛剛完全沒有噴過人,那個呆立在原地的外鄉人也與他全無乾係。

許久之後,蕭伯讓才醒過神來,下意識順著那文士的話,去詢問平民的看法,所收獲的答案卻很可惡的與文士所言完全一致。

人們崇拜青天寨,敬重青天寨,卻不畏懼青天寨,在他們眼中,青天寨能夠滿足他們的需要,相比於那些隻會貪財的官員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們想要生活,想要更好的生活。

蕭伯讓不得不承認,青天寨統治下的廣陵五郡,真的能算是一片樂土。

不。

如果青天寨是統治者,為何一路行來的市鎮全無人直接乾係政務,除了長青郡的蘇南山是朝廷任命,其他都是百姓自行推舉,可如果青天寨並非統治者,為何廣陵五郡的格局之中,到處是青天寨的身影,那些私塾多的更是讓人發指,甚至幾位當家的都會過去講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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