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星盤與文星耀無形相對。
對聖王城的絕大多數人來說,無處不在的星海威壓連打破他們夢境都做不到,可在當事人文星耀的感知之中,已是一個名列十大神器的絕世寶物用儘全部威能進行的一次誌在必得的捕殺。
他已無法移動一步,天上的浩瀚星海也為九天星盤完全掌控,再不容他從中撥弄半分,任他如何行事,天上星辰仍在,它就可以通天手段強行將他釘死。
鬥轉星移,終在此世,身無桎梏,仍可為天道所察。
這就是文星耀現在麵臨的困境。
對此,文星耀握緊手中葫蘆,心中對遠方的夥伴告了聲歉。
這來自絕神崖下的古怪葫蘆硬度靈性均非同尋常,如今在萬兵行宗師的修補下恢複了七成威能,或許跟他一段時間就可更勝往昔,可惜,現在隨他一同對神器發起反抗,應當徹底毀了。
文星耀一身修為無法以常理忖度,戰力根基則都在識海,如今承自九天星盤的星辰被廢,渾天移星完全受製,唯有自萬卷藏書中積累的知識還能勉強動用,可藏書閣功法千萬,真的要他摘取時,往往就是先前那般前以上乘功法應對,後轉為簡單粗暴的硬法門,哪管什麼功法變化,現在也是如此。
他的手中隻有一個葫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兵刃或是法器,需要駕馭神念方可快速完成的符籙陣法全難施展,而察覺到自身危險處境的葫蘆尚在不斷反抗,隻看在相熟的麵上才不曾鬨太大動靜,要真拚到決死之時,它絕不會讓文星耀安安穩穩的拿它當盾牌使。
“如果我能活著,我會想辦法修好你。”
文星耀低聲對手中葫蘆許諾,不管它是否願意,先將其牢牢攥在手中,繼而抬頭望天。
九天星盤的本體已然顯現,如圓月掛於星海正中,浩瀚無垠的星海在此刻進行著肉眼可見的快速變化,萬千顆星辰聚於星盤,宛如萬千道蓄勢待發的利箭,將文星耀從裡到外都瞄得通透。
見此情形,文星耀不禁有些懊悔。
書到用時方恨少,他本以為自己對此已深有體會,到得最後,還是沒法甘心。
可也正在此時,一道厲喝如當頭棒喝,直教他渾身一顫,靈台複歸清明。
“青梧學子,雖覆當往,文星耀,此筆暫借於你,勿忘此身來處!”
文星耀幾乎是下意識的鬆開了對葫蘆的挾製,右手不由自主探出,準確握住了身前突兀出現的筆。
他認得這支筆。
青梧學宮的所有學子在入學的第一天,都需跪拜學宮先賢,這支筆便在這種傳統下受人供奉了無數年。
青梧學宮至寶,同文筆。
筆上正有新墨。
文星耀並非真正意義上的青梧學宮學子,壓根未參與這種規矩,感受著同文筆中來自青梧學宮的積澱,心中依舊有著濃烈的歸屬感。他長在青梧學宮,學在青梧學宮,蹭著學宮的飯,有意無視著學宮本已極厚的賠償單,早已是青梧學宮的一分子,在觸碰到同文筆的一瞬間,他已明白自己需要做些什麼。
提筆,自當揮毫。
於是在他身前,一道書卷徐徐鋪開,須臾綿延向天,似無窮無儘。
青梧學宮至寶,萬藏卷。
聖王城中,一聲厲喝於天星殿中爆發,終被字字見血的檄文生生逼回,不曾傳入大眾耳中。
“你謝鬆華當真要拚上學宮底蘊阻我天星殿成事?”
青梧學宮之中,在教習們的嚴陣以待下,風華君筆鋒不停,坦然相應。
“聖人雲,君子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天神會移花接木強加罪名,你天星殿徇私欺我學宮無辜晚輩,裁決司不問是非肆意妄為,皆非正道所為。”
風華君義正言辭的話語隨風吹入那三處,於是裁決司再陷寂靜,天星殿不發一語,無人的天神會愈發沉默,不知因氣力不足已然躺下的洛首座是否被其驚醒。
他知道,自己遠不及自己話語中的這般光明正大,這些個聖王城的大人物各有私心,他也不過是借著大義名分,滿足自己保住文星耀的私心而已。
或許在不久之後,自己會被冠以一個因私廢公一般不大不小的罪名,撤去青梧學宮宮主之位。
風華君微微一笑,平靜望向文星耀所在。
萬藏卷上,墨跡正在快速蔓延。
文星耀落筆不綴,仿佛忘卻了自身處境,隻一昧提筆揮毫,墨跡沿著萬藏卷直衝九霄,似欲與九天星盤正麵相撞,在他身側,那個先前就不安分的葫蘆,現下則安靜的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