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晨光打破了茅屋內的寂靜,一夜未眠的少婦強打精神起身,看向不遠處。
少年一如過往抬頭望天,嘴巴張的老大活像凍僵了的鵪鶉,自家女兒就靠在他身邊,沒心沒肺睡得正香。
見到這般和睦景象,饒是她一身疲累始終未散,麵上也露出了會心笑意。
茅屋中的異味始終無法驅儘,就算氣味的主人已經被她趁夜埋在了荒郊野外,存在的痕跡都被她無比細心的打掃乾淨,一路上她險些就要嘔吐,可那少年興衝衝的幫他搬屍體,一路上無比安靜,連句抱怨都沒有,女兒也收斂了自己的性子,一路無聲的跟在她後邊,她便漸漸沒有了反胃感,隻是回到屋中,依舊覺得宋家的人下一秒就會來到她們身邊,她雖然做的隱蔽,可在宋家的地盤,要瞞過他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悄悄將屍體處境,也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可看到女兒帶著微笑的睡顏,她繃緊的心神也舒緩了些,起身之時,疲憊已擴散全身,再看向屋外熟悉的道路,心中已有些許茫然。
她已不能去繡坊,昨日宋家已經對她女兒伸手,若她還敢如以前一般將女兒寄放在家,將希望寄托於諸葛世家的餘蔭,恐怕會出大事,可這張虎皮顯然已無法再用,她還能靠什麼應對宋家的威脅,真的能靠自己嗎?
就算宋家不出手,也能輕而易舉斷了她們一家的食物,這裡的人早已在從小到大日複一日的勞作之中麻木,沒有人會對她們伸出援手。
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依舊仰著頭的少年,自昨日那場驚變後,她已不將他當作一個單純的癡傻少年看待,比起自己這孱弱的身軀,她覺得對方更加可靠一些。
平時的他大多數時候都在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可她或女兒湊上前去,他也會做出相應的反應,應該……還不是完全癡傻的吧。
正在少婦出神之際,少年忽然開口出聲:“我,是誰?”
這一突兀的開口直接讓少婦嚇得一激靈,迷迷糊糊間起身的小女娃更是睡意全無,瞪大雙眼,一副活見鬼了的樣子,許久之後才發出一聲激動的叫喊。
不同於前幾次接受了一些信息做出的反應,這是少年第一次主動說話,雖然這說的似乎不怎麼正常,到底是質的飛躍,可少婦卻不知如何回答。
少年的眼神似乎沒有先前那般渙散,可依舊一片迷茫,歪著頭望向她,似乎在等待她解答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困擾了他幾秒鐘的重大問題。
少婦愣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回複。
我是誰,這個問題似乎很多人都想過,也包括她。可在生存的壓力之下,她根本就沒有去真正思考過自己算是什麼,以後會做什麼,從家被查抄,自己沒入青樓開始,命運似乎就不由她自己掌控。
對更多的人而言,吃飽飯才是第一要務,誰還會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而最大的問題在於,眼前的少年腦子依舊不大靈光,需要的也隻是這個問題的表麵答案,這時她才驚覺,自己雖將他暫且收留,實際對他一無所知,連他的名字都不知曉。
於是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在她語塞之時,反而是女兒靠了過來,不解的道:“哥哥就是哥哥啊。”
被諸葛世家驅逐之時,她的年紀還太小,隨母親顛沛流離流落至此,早已因為環境變得無比乖巧,從來不對母親提出過分的要求,心中則不止一次的盼望可以擁有一個父親,最好還能有個哥哥,少年被收留之後,她原本的稱呼是“傻子哥哥”,在被母親教育了一番後,隻剩下了後兩字,在她心中的意義一如她過往所想。
對她而言,這個突然出現在家中,願意陪她玩,願意用自己的方式關心她的少年,就是她的哥哥。
“哥哥?”
少年輕聲重複著這個詞語,總覺得有些熟悉,卻又無比陌生,自己以前的稱呼似乎不是這個,但聽著這兩個字,心中似乎就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他開始思考這個詞語的意思。
仔細想來,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思考,為何不思考,思考有什麼用,現在的他都毫無頭緒,而且在短暫的思考後,一聲來自體內的咕嚕聲直接讓他重歸原始的生存本能,瞬間放棄思考,呆愣道:“餓了。”
少婦聞言,於心中歎了口氣,這孩子不知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才淪落成這般模樣,當下笑道:“昨兒還有半塊饅頭,你們兄妹倆正好分了。”
言下之意,已經將這個少年當作家中的一份子,在這個冰冷的地方,唯有這個少年還能與她們一同分享身為人的和樂,這聲兄妹倆,她叫的真心實意。
這回一大一小兩人極為同步的搖了搖頭,異口同聲道:“不好。”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