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公乃當世鴻學大儒,最擅長的是禮學,但於書畫一道也是其中大家。
對於這般的人來說,想要從畫作的筆鋒、調色、布局等等地方,判斷出作畫之人是否認識,又是哪個流派的,其實並不困難。
更彆說當年的宮女月桂,是甄氏後君身邊的得力大宮女,甄公是見過的,當時看月桂有些畫作天賦,還因惜才指點過一二。
甄公不能確定喬楠是否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但能夠確定,喬母十有八.九就是當年的宮女月桂!
讓俞州退下後,甄公立馬就去找李承巍,打算將消息告訴對方。
而李承巍這邊,也得到了小廝夙清的回稟,雙方見麵將消息互通後,對心中猜測更加肯定了幾分。
“馬上去臨江縣,人到底是不是,找到月桂就能確定!”
李承巍當即決定去臨江縣見喬母。
甄公讚同此番提議,宮女月桂是關鍵,他們胡亂調查,不如找到月桂再說。
打定主意,將行蹤遮掩好,當天晚上,李承巍就帶著貼身小廝夙清,悄悄地快馬加鞭趕往臨江縣城。
……
臨江縣城。
喬家。
自從喬楠陪著俞州去了府城書院後,喬母心裡每天就很不得勁兒。
整個人都有些無精打采,隻有剩下兩個兒子在夫子那裡讀完書後,休息陪她說話吃飯時,精神頭才能好些。
喬父從鋪子忙完生意回來,看見喬母又在院子裡唉聲歎氣,不由走過去關心,“秀芝,又在想楠哥兒了?”
“是啊,那孩子一直在我身邊,冷不丁的看不著了,還真不太習慣。”
喬母有些惆悵感歎。
儘管喬楠不是她生的,但卻是她親自帶大的,這麼多年過去,親不親生有什麼區彆?
更彆提孩子從小就玉雪可愛,又聰明貼心,小時候吃塊糕點都要先讓她咬一口才肯吃,乖得軟得不行,特彆招人疼。
好不容易把孩子養大,就這樣成彆人家的了,想著心裡就難受得緊。
儘管她們家是招婿,但人不還是跟著去了書院麼?真是突然就覺得哥婿不順眼了!
喬母忍不住難過地碎碎念,
“現在是楠哥兒,接著就是溫哥兒了,想著我心裡就難受啊,雲文雖然也孝順,但終究不如楠哥兒、溫哥兒貼心細致,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白菜,咋就非得便宜外頭的臭男人呢?!”
人到中年更年期的喬母特彆想不通。
臭男人·喬父:……
喬父無奈安慰,“雛鳥長大了總是要高飛的,彆說楠哥兒和溫哥兒,就是雲文我們都留不了一輩子,彆多想了,楠哥兒不是有空,就回來看咱們嗎?”
“你要是真舍不得楠哥兒,咱們搬府城去也行,生意哪兒都能做。其實我也挺舍不得的,還有溫哥兒和雲文,沒有楠哥兒壓著他們,最近讀書都不用功了。”
喬母很心動,但也心疼自己丈夫,“算了,你才剛把酒樓布莊重新開起來,現在去府城,你得兩邊跑,太累了。”
“沒關係,雲文也大了能幫我,總歸為了幾個孩子,鋪子都是要做大的。”
喬父倒還雄心壯誌得很。
以後哥婿當官要銀子,溫哥兒出嫁辦嫁妝,兒子闖蕩要本錢,他得趁著身體還好,多給幾個孩子攢家底才是。
想到自己年輕時沒銀子的苦,他就不想再苦自己的孩子了。
喬母也很無奈,她相公就是這般敦厚實誠,大半輩子了都沒變。
夫妻倆正說著閒話。
突然有小廝進來道,“老爺夫人,門口來一位年輕人,說是夫人娘家的親戚,前來拜訪。”
“夫人娘家的親戚?”
喬父一愣,他妻子那種身份哪裡來的娘家親戚。
隨即反應過來,喬父臉色微變,看向喬母。
喬母也似乎想到什麼,眼中懷疑欣喜,和恐懼害怕的神情相互交換,渾身都顫抖了起來,她無法確定來人是敵是友。
最後還是喬父鎮定,吩咐小廝把人請進來,然後安慰喬母,“不要慌,去看看就知道了……”
喬父心中其實比較偏向是友人來訪,因為如果真是敵人上門的話,根本不可能拜訪這般客氣,肯定是直接上門抓人的。
果不其然。
當他們來到前廳時,便隻看見李承巍和小廝夙清兩個人,並且對方穿著打扮十分樸素,一看就是低調行事的模樣。
喬父讓大廳裡的丫鬟小廝都退下,這才略帶警惕詢問,“這位公子,不知您是我夫人娘家哪位侄兒?”
李承巍急著確認弟弟下落,沒有心情寒暄,直接從身上掏出他母父的私印。
喬母曾是後君身邊的大宮女,怎會不認得後君的私印?
幾乎是瞬間,喬母眼中的恐懼便消失得一乾二淨,變成了激動和欣喜。
這時代見印就如見人。
喬母連忙熱淚盈眶地跪下行禮,“奴婢月桂,見過後君!”
喬父跟著跪下,他雖知道點喬楠的身世,但事關重大,喬母也不敢告訴他太多。
因此,喬父隻知道喬楠是皇家哥兒,因為後宮爭鬥流落民間,具體喬楠是哪位妃子的孩子他並不清楚,現在聽到‘後君’二字也是嚇了一大跳!
畢竟,就算是皇家哥兒,後君所生嫡出,和妃子所生庶出,還是有很大區彆的。
而李承巍這邊,見到喬母第一反應不是眼神閃躲,而是依舊忠誠後,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
儘管當年月桂對母父忠心耿耿,但這麼多年過去誰知道月桂的忠心還會不會在,此刻見月桂的反應,弟弟應當是還活著,並且被照顧得很好。
想到此,李承巍神情緩和下來,伸手扶起喬母道,
“姑姑請起,這些年來有勞姑姑照顧皇弟了,不知皇弟現下到底在何處?姓甚名誰?還請姑姑告知。”
“後君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照顧小殿下是應該的,小殿下就在奴婢身邊,被奴婢充作夫君孩兒教養,名喬楠……”
喬母聽李承巍的稱呼,便也猜到了對方的身份,確定私印是真的後,當即不再隱瞞,趕緊就將喬楠的身份說了出來。
當初她剛入宮時不懂規矩,差點就被人害死,都是後君救了她的性命,還提拔了她到身邊伺候,她才能在波雲詭譎的後宮中活下來,後君對她恩重如山,她便是豁出去性命也會照顧好主子的孩子。
這些年她和相公雖對楠哥兒很好,沒讓孩子餓著凍著,也享受著被丫鬟伺候的生活。
但楠哥兒到底是後君所出,乃皇室正統嫡係,本該就是地位尊崇,受萬千寵愛的,卻最終卻成了身份低下的商戶子,她心中很是難受,時刻都想讓孩子回去認親。
可惜她勢單力薄,聯係不到後君的其他心腹,又不敢貿然尋求他人幫助……畢竟當初發生意外就是出了內鬼,楠哥兒的身份也不能公開。
喬母很是傷心愧疚,
“當年之事牽涉甚廣,奴婢不知誰忠誰奸,唯恐紕漏了小殿下還活著的消息,給陛下和後君帶去危機,因此隻能一直忍耐。”
“可讓小殿下一輩子做個被世人瞧不起的商戶子,奴婢實在愧對主子,便在殿下婚配年紀到來時,為小殿下擇了位讀書人做夫君。”
“奴婢沒用,隻能期望有朝一日,那書生能高中頭榜,帶小殿下去京城時,能被陛下和後君瞧見相認……”
這已經是
喬母在能力範圍內可以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若非喬母相護,弟弟彆說衣食無憂,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
李承巍很感激,但該問的話還是要問,“你可有證明?”
“楠哥兒身上戴著宮中特製的藥玉,除此之外,奴婢沒有其他證明。不過,奴婢曾見過後君藏畫中甄公子的畫像,楠哥兒容貌與甄公子有幾分相似……”
甄公子便是當年被前朝昏君覬覦的那位甄家哥兒,亦是當今後君的親叔叔。
隻不過甄公子逝世得太早,如今根本沒人知道對方長何模樣,甄氏族中,也隻有後君這個血緣比較近的後輩,還存著一副畫像留念。
年齡符合,有喬母言證,有玉佩物證,還有相似容貌加分。
聽到此處,李承巍對喬楠的身份基本已經再無懷疑,欣喜之極,
“此事你暫且繼續保密,以前如何,以後還如何,待孤將此事回稟父皇母父後,再做定奪。姑姑你先與我說說,這些年皇弟過得如何,可有人欺負他?他那夫君又是何人……”
“回殿下的話,這些年楠哥兒吃用上倒不缺,也乖巧懂事得很,過得還算順心,就是婚配之時遭遇了些波折……”
喬母擦擦眼淚,簡單說了下喬楠以前的生活,便特彆記仇的把講述重點,放在了婚事波折上,抓住機會上眼藥。
之前楠哥兒落水和退婚的事情,她心裡可是狠狠憋著一口氣呢!
還有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在說出喬楠身份秘密的時候,喬母內心莫名生出了一股強烈的後怕之感。
好像這個秘密她曾經一輩子都沒能說出口,到死都不能瞑目般。
讓她忍不住就想把兒子受過委屈統統告訴李承巍,讓大皇子給她家楠哥兒出氣……
喬母不知道的是,她心中恐慌並不是莫名而來。
她後怕的事情前世的確已經發生過了,沒有玉佩作證,聯係不上帝後心腹,又不敢將喬楠身份公開的她,聽聞喬楠死訊時,的確也跟著吐血而亡,死不瞑目。
還好,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
臨江縣發生的事情,喬楠並不知道。
他現在正和錢保保幾人忙著開茶樓的事情。
茶樓的位置已經選好,就在府城的東街上,這裡並不是府城人最多,最繁華的街道,但也不冷清,人流量屬於中等的那種。
沒辦法,他們倒是想把茶樓開在人多的街道上,但那種繁華地段的好鋪子,並不是有銀子就能租到的。
不過他們選擇選的茶樓地段,也不錯了,周圍居住的百姓都是家境殷實的,府城大多有錢有勢的公子小姐們出門,也都要從此地路過,好好經營生意不會差。
茶樓的裝修還是由錢保保和張芸湘負責的。
錢保保會精打細算,能夠在裝修上控製成本;張芸湘出身書香,欣賞水平比較高,有她提建議,能夠讓茶樓顯得雅致高檔。
至於喬楠負責的就比較多了。
茶樓的掌櫃、小二、泡茶師傅、茶點廚子等人員都是由他親自挑選,另外硝石製冰的保密工作,茶葉購買交涉等等,也都由他來掌控完成。
因為,按照幾家人的約定,茶樓是喬楠和俞州的產業,賀元柏等人隻投入本金和身份幫忙,每個月拿分紅銀子,不參與管理。
所以,喬楠要忙的事情自然更多些。
除此之外,喬楠還打算去找戲班子,給他家茶樓植入廣告,宣傳一下茶樓的名氣。
能夠有這種想法,當然是俞州給的靈感。
當初坦白來曆時,聽俞州提過後世的冰山一角後,喬楠就對後世充滿了好奇和向往,在俞州去書院前,基本每天晚上都要纏著男人給他說現代
的事。
俞州也很樂意跟他說現代的東西,畢竟喬楠在古代長大,兩人在思想上有很多不同,他們想要長久在一起,勢必就要磨合三觀認知,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衝突。
就比如說。
喬楠總想著要是自己沒孩子,就給他安排個通房丫鬟,不能讓他絕後什麼的……
俞州簡直窘得不行,自己老婆給自己找小三這種事情,真的很奇怪!
不管其他男人怎麼覺得,反正他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為了將來不給自己添堵,俞州每天晚上也很積極的和喬楠講述關於現代的生活,以及思想觀念。
喬楠在裡麵學到了很多,當然也對俞州越來越滿意。
畢竟在這個時代,想要找出個像俞州這種對納妾之事避如蛇蠍,也不太在乎香火的奇葩,真的很不容易,他可得好好珍惜。
總之,後世的一切,都讓喬楠大開眼界,漲知識了。
比如廣告這個主意,他現在就很能用得著。
其實古代商人也是會打廣告的,隻不過花樣沒有現代那麼多,基本就是在鋪子開張的時候放鞭炮,請舞獅隊來熱鬨氣氛,宣傳有限。
如今喬楠卻是另有想法。
他打算找幾個戲班子,讓對方在排戲的時候,給他們茶樓也排一段戲,把他們茶樓的名字傳唱傳唱。
這樣效果應該就和夫君口中,那什麼廣告植入效果差不多了吧?
名氣很重要,酒香也怕巷子深。
喬楠把自己想法跟俞州說過,俞州對此很支持,覺得他很會舉一反三,當場就抱著他親了半個時辰當做獎勵……
不過,喬楠把茶樓開張的事情計劃得很好,實施性也很可以。
但當他真開始行動時,卻還是出了點問題。
府城裡有名氣的戲班子,不想接他的活!
其實也不是不想接,就是嫌棄他給銀子不夠,一個個都想獅子大開口。
……
隆祥院戲班。
這已經是喬楠找到的第七個戲班子了,這個戲班沒有他之前找的幾個戲班子出名,但口氣卻一點都不比他之前找的小。
隆祥院戲班主笑得和和氣氣,但要起銀子卻絲毫不手軟,
“這位夫郎,雖然咱們隆祥戲班的名氣,是沒有百唱園啊、洪翠班啊那些養著名角兒花旦的大,可府城請咱們去唱戲的富貴人家也不少……”
“咱們去唱一回戲,少說也有四五十兩,夫郎你才給我們20兩。”
早已有準備的喬楠耐住性子繼續討價還價,
“班主你說的有道理,可我也並非讓你們一次性唱上幾個時辰,隻需要你們在排戲的時候,多加一點內容,多唱幾句台詞就可以。”
“何況,我說的是一台戲20兩,你把我的要求多加進幾台戲裡麵,這算下來可不少了……”
畢竟,就算把他加的戲唱個十遍八遍,時辰加起來也沒多少!
但戲班主還是不同意,和之前的戲班一樣,說死了就是要加銀子,
“小夫郎,你這真的不行,就算幾句台詞,咱們班裡的角兒旦兒也要練好久,你真想讓我們排,一台戲至少50兩,畢竟咱們隆祥院戲班,終歸還是有幾分名氣的,不然你也不會來找咱們是不是?”
這些戲班主也不傻,明白喬楠找過來,主要就是為了他們戲班的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