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橚連連歎氣,隻要眼皮一合,腦海中就浮現出那紛擾的場景。
他眼神炯炯,麵色嚴峻。
“允熥啊,咱大明朝裡憂患一起,外患必然接踵而至,咱們得步步為營啊。”
朱允熥靜默多時,望著動情的五叔,緩緩低下頭。
他知道五叔的言外之意。
開封城就沒有好人。
這就是朱橚想說的。
除卻陳留縣那個硬骨頭,找不出第二個好人了。
朱允熥輕哼道:“五叔,侄兒這次西巡,手持天子令,帶百官同行。如果僅僅是為了救災,皇爺爺會如此大費周章?我隻問五叔,開封府亂局,與你有無瓜葛。”
朱橚的眉梢不禁跳動。
他深吸一口氣,憋得臉泛紅,才重重呼出。
“允熥,本王坐鎮開封,受官員朝拜,權衡朝政與地方。可我編寫醫書,探索食用野物,傾儘全家之力,為何?王府之外就是民間,若不和睦,足不出戶也難潔身自好。”
“身在染缸,如何獨善其身?王府名下有良田,山林加起來近5000頃,王府隻取十分之一,其餘九成都沒進王府的門,你說這是為何?”
言畢,朱橚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
朱允熥瞬間明白五叔為何特地跑到蘭考來找他。
五千頃,超過50萬畝的田,全算在周王府名下,但真正屬於王府的隻有5萬畝,其餘從不曾過問。
這意味著什麼?
朱允熥眉頭緊鎖,目光如寒潭。
五叔所言非虛,開封府一動,整個河南道都可能動蕩,甚至朝廷也會因此風波再起,新製定的開疆擴土、掠奪資源、輸出矛盾的國策可能再次受阻。
朱橚暗自感歎,默默抬頭望向朱允熥:“凡事總得一步步來。動一處牽全身,因一府而動整個大明,是允熥你願意看到的?五叔後悔當初,但積習難改。”
“年輕時我急功近利,感念自然萬物滋養百姓,卻忽略了王府拮據,一步步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說至此,朱橚悄然看向朱允熥。
突然,他低聲說道:“儲學海在蘭考隻1年,但在開封為官十幾年,從一個小小的典吏一步步做到知縣。”
“你既然得到了儲學海的資料,自然明白開封府的實情,以及大明地方的狀況。戴星海能戴枷請罪,我這負罪之人也能戴枷進京,終身為囚。”
“隻求允熥以國家大局為重,彆再讓天下陷入混亂,百姓重回30年前的亂世。”
朱允熥良久無言。
五叔之所以會這般滔滔不絕,無非是因為自己不經意間提到了儲學海手裡的那些把柄。
他正努力地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希望能得到朱元璋最大限度的諒解。
這讓朱允熥更加好奇,那些懸在開封府後院橫梁上,至今未見天日的證物,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能讓堂堂大明周王,不惜一切代價,隻求軟禁京師這一條出路。
那批賬本,他誌在必得。
“五叔,開封府跟朝廷的事,侄兒沒法做主。但侄兒明白,這次若五叔處理不當,後果怕是……”
朱允熥刻意留下半句。
朱橚心中猛然一緊。
之前在開封府衙樓上對西門越澤跟呂文濱說的寬心話,其實更多的是在安慰自己。
主動認錯,主動擔責,主動領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