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司正。”
任亨泰突地喊出了朱高熾眼下的官稱。
朱高熾淡淡地望向任亨泰,麵容異常淡然。
任亨泰卻是一陣陣急促地喘息。
“任部堂,我可有說錯?”朱高熾目光深沉看著任亨泰。
任亨泰幾次試圖讓心中紛平靜下來,卻怎麼也做不到。
當地權勢之家與民爭財,是無法辯論的。
但這事兒再發展至國家利益的高度,真就是叛國重罪了。
僅是想想,任亨泰眼前似乎就能浮現出延綿千裡的浮屍,江河染紅,大地瘡痍。
朱高熾雙手藏在袖,眼神低垂說:“國朝土地有數量,百姓也有數量,玄武湖上的黃冊清清楚楚記載著。大戶借功名之名奪走百姓利益,百姓利益就少了一分。”
“大戶奪走一個百姓的田產10畝,那國家的田地就少了10畝,夏稅秋稅就跟著減少了10畝。天下大戶何其多,功名之人不儘其數,他們奪去的田地有多少?”
“國家稅收又少了多少?這難道不是謀取國利嗎”
上層的剝奪,變成了中層的蠶食,侵吞上下利益,中飽私囊。
任亨泰肩膀微微塌下,聽了這一番話,他怎能不明白。
朱高熾接著道:“國家征稅征役,不僅僅是為了皇家或是個人,更是為了國家安定。運河暢通、溝渠清理、邊疆戍守、倭寇抵禦、朝廷俸祿、地方救濟,哪一樣不需要巨額錢糧?”
“地方上多取一分利,算多嗎?不算。但如果全國上下都來和國家爭這份利,還不多嗎?太多了。國庫緊缺,地方獨富,百姓挨餓受凍。試問,這樣的大明能長久嗎?”
任亨泰一時語塞:“大明……”
“大明長盛談何容易。”
朱高熾長歎一聲:“如
今皇上行立國之威,百官沒有人敢違抗,但遇到這樣根本性的大事,也不免今日的局麵。後世子孫,又能如何改變?敢改嗎?恐怕不敢……”
一聲長歎,悠悠地飄進了午門裡。
那擲地有聲的話,深深地烙印在了任亨泰的心頭。
他看向因皇上節儉,午門後僅剩微燈照著的奉天殿。
這位國之棟梁,此刻顯得異常孤寂,低頭緩緩轉身。
茹瑺攙扶著翟善,眼神裡滿是焦急,望向一臉沮喪的任亨泰,心中迫切地想知道他和燕世子之間的談話。
而任亨泰此刻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步履蹣跚地挪到翟善和茹瑺身旁,“都回去吧……”
這句話落下,他沒有絲毫留戀,沿著宮牆陰影,邁向端門方向。
翟善緊攥著茹瑺手臂,焦急地搖了搖。
茹瑺望著任亨泰的身影,大聲追問,“究竟談了什麼?”
四下一片沉默,沒有人應答。
鬱新與張襄交換了一個眼神,見任亨泰已走,二人拂了拂衣袖,對著翟善和茹瑺抱拳行禮:“皇上旨意已下,我們先告辭了。”
茹瑺伸手欲言又止,隻見鬱新和張襄已轉身,背著手也離開了午門。
“回吧,全都回吧……”
翟善,幾度昏迷至今未完全清醒,虛弱地呢喃了一句,隨即鬆開茹瑺的手,踉踉蹌蹌地向端門方向走去。
茹瑺一口氣憋在那裡,上不來下不去。
他眼眶泛紅,目光冷峻地掃過午門前那群因聖旨而徹底亂了陣腳的官員,不禁嗤之以鼻。
“這……就是你們所求的結局?”
“這就是你們心之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