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偉毅心頭那點沉重慢慢散去,朝書桌後的太孫拱拱手,言辭懇切:“微臣謝過太孫。”
朱允熥隨性地揮揮手,自顧自地理著桌麵上雜亂無章的書籍。
石偉毅悠然自得,一側身,手指輕輕搭上茶幾上的茶壺,正欲倒茶。
“偉毅兄在交趾之道那邊,手上有不少人命吧?”
忽然,朱允熥語氣平和地問道。
石偉毅聞言,動作一頓。
茶壺輕輕擱回茶幾,未有一滴濺出,發出沉悶的響聲。
石偉毅再度拱手,正色道:“太孫明鑒,自洪武25年起,朝廷派遣大軍南下,由開國公領征南大將軍職,征討安南等地。當時,太孫獨領一軍,駐守清化府。”
“臣彼時尚是兩榜新科,隨軍南下,初至瓊州府學習政務,後赴交趾任職三年。雖有大軍鎮守,新開疆土,動蕩在所難免。”
“身為朝廷命官,代天子守土一方,首要便是保境安民,百姓安寧至上。朝廷仁政,臣亦不願無謂殺戮。但國家重任,重於泰山。臣雖出身儒門,為國家社稷,亦不惜提劍而殺。”
石偉毅未言具體數目,立場卻堅定不移。
為社稷安寧,殺人理所當然。
朱允熥臉上浮現出笑意,輕輕按了按掌心:“正因如此,本宮今日才特召見你。”
石偉毅雙手緊握,恭敬答道:“臣願聞其詳。”
“近年來,大明不斷向外擴張,朝中需有能為此等大事背書之人。”
朱允熥望向石偉毅,“解大人未曾實際從政,許多決策恐多有遲疑。而任亨泰……在朝堂權衡利弊尚算妥善。”
言罷,朱允熥目光淡淡地鎖定在陷入沉思的石偉毅身上。
石偉毅心中反複咀嚼著朱允熥的話語。
朝廷在國內治理與對外征伐上,態度迥異。
即便如今年中原之亂,朝廷雖有殺伐,但也皆是經過深思熟慮,力求公正。
對於牽涉最廣的平民百姓,更是力求寬恕,少有嚴懲。
唯獨麵對交趾這般新納入版圖之地,朝廷的標準似乎更為寬鬆,少了那些複雜的考量。
朝廷最關心的,無非是新開拓的疆土是否安寧,以及那裡的稅收能否按時足額地流入戶部的倉庫。
其他事?
似乎都不值一提。
倭國洲那頭,據說東征軍的手也未曾閒著。
李景隆在倭國洲的作為,經過一番精心包裝後,近來常傳回京城。
倭國洲土地上,倭人的身影日益稀少,朝廷接收的倭人工匠卻日漸增多,東征軍形象也愈發仁義起來。
“比如說……”
朱允炆淡淡道:“倭國雖已不在,但嚴格來講,這些倭國奴隸也算不得我大明子民。按理,用工之事應由工部、戶部管轄。可他們既非明人,是否需要特設管理呢?”
大明子民,地位尊貴。
即便應天府街上的一名乞丐,其生命也比昔日倭國天皇更加寶貴。
今天太孫先是問起殺敵人數,現在又提及倭國奴隸之事。
石偉毅即刻起身答道:“微臣願為太孫鞍前馬後,凡大明內外之事,定當留心料理,不讓朝廷顏麵有失。”
朱允炆笑了,向石偉毅擺擺手,讓他重新落座,隨後說道:“待鐵鉉從倭國洲歸來,你不妨多與他交流,想必兩位脾性相投。”
“臣也很期待能與之相交。”
朱允炆頷首道:“還有一事,關於關外,待人到齊後,咱們再詳細探討,此事將來也由你負責打理。”
關外?
這二字在大明朝廷可是個微妙字眼。
石偉毅望向朱允熥:“太孫是指等候瓦剌部的使者馬哈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