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德光的案子已經結了,判決結果在法院的網站上一查就能查到,不算秘密,邱實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已經進去呆了一段時間了,聽說腿斷了。”
李騫心裡不太痛快:“兩條人命,就蹲幾年。”
“從法律上來說,他隻觸及到受賄和故意傷人。”邱實捏著薯片沒再繼續往嘴裡塞,心裡因為李騫的話變得沉甸甸的。
倒也未必。邱實的話提醒了李騫,馮茜茜會怎麼樣他不清楚,但林家是絕對不會放過宏德光。有權有勢的人要磋磨一個人很容易,隻需要使點錢,有的是人上趕著幫忙做事。
兩人本來是出來消遣休息,結果越聊越沉重,索性散夥,一個回到辦公室,一個繼續盯著陸汀。
下午四點多,陸汀提前做完了工作,突然發現兩個保鏢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邱實湊作一堆正在鬥地主。
他走過去看了兩眼,好不容易熬到邱實被鬥下去,該自己上了,腦海中忽然輕微刺痛了下。
陸汀立刻坐回工位上,將注意力落到三個紙人身上。周偉還在昏睡,有問題的是小黑。
小黑在公司附近的便民市場裡,他守在樓下實在太無聊,犯了老毛病,混進市場後不久就盯上一個孕婦。
孕婦身材笨重,因為要護著肚子裡的娃娃,通常就算是發現自己被偷也不可能追著他不放。
找準獵物後,小黑混入賣菜的人群中,悄悄拿出了一把很長的鑷子,對著孕婦的包伸去。那個錢夾他認得,是個奢侈品大牌,裡麵的錢肯定不少。
眼看著鑷子尖就要夾中錢夾,有人突然撞了他的胳膊,鑷子一下子就從包裡滑了出去。
“你戳我乾什麼!”一位肥胖的中年阿姨叉著腰,責怪地瞪著小黑,她的目光從青年臉上一轉,落到他的鑷子上,“你就是拿這個戳的我吧!”
小黑有口難言,強行辯解:“我沒有!”
大媽脾氣異常火爆,擼起揪耳朵那隻手的袖子,指著上麵一個極小的痕跡說:“這就是你剛剛戳的,還是不承認!”然後一把揪住了小黑的耳朵。
耳朵上都是軟骨,疼起來要人命。
小黑掙紮兩下,終於從大媽手底下逃脫,頭也不回的往前跑。他著急,沒看路,不知怎麼的腳被絆了一下,一腦袋紮進賣完魚的水盆中。
賣魚的老板趕緊把人拉起來,“小夥子,你沒事吧?”
“沒事。”小黑抹了把臉上腥臭的水,頂著一身濕漉回到位於地下室的租屋裡。換了身衣服,他馬不停蹄地重新出發,回到陸汀公司樓下,恰好看見青年從裡麵出來。
今天和之前不同,青年身邊跟著三個成年男人,其中一個是昨天的警察。
小黑立刻給金主發了個信息,還拍了照。
陸汀對這一切了然於心,同往常一樣,去了公交站等車。
兩個保鏢和邱實先後跟上車,形成一個包圍圈,讓青年在擁擠中獲得了一份難得的寬鬆環境。
陸汀手抓著前排的椅背,偏頭看向窗外,小黑叫了一輛出租車,很快就跟了上來。
“你也發現了?”邱實探頭往後方看了一眼,“那小子從你上班開始就一直跟著,本以為昨晚給點教訓他就能退縮,沒想到還是金錢的誘惑力大。”
當初小黑被挨揍後表現得戰戰兢兢,再配上那市儈到極致的嘴臉……邱實哼笑一聲,沒想到那小子的演技這麼好,把他都給騙過去了。
陸汀老神在在,很淡定,“他做不了什麼。”
後麵的出租車內,小黑催著司機跟緊點。司機笑著打趣,“小夥子,這是抓犯人還是捉奸哪。”
小黑煩躁道:“關你屁事,開你的車。”
司機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重新兩手把住方向盤。他技術好,無論中間插幾輛車,無論前方的公交如何拐彎,都能跟上。
開過一條林蔭馬路,出租車停在了一條巷口。
小黑付錢下車,發現除了警察之外,那兩個今早同陸汀一起出來的陌生男人,居然又跟進了單元樓。
他將最新信息發給金主,待四個人上樓後,尋了另一處較為隱秘的地方蹲守。
晚飯時間,家家戶戶的飯菜香從一扇扇窗戶飄出來,折磨著空落落的胃部。小黑揉了把肚子,打算抓緊時間出去買點吃的。
附近有一條小吃街,裡麵人來人往,大多數是穿著時尚的年輕人。
路過一個攤位時,他注意到一位客人的包包敞開著,小黑感覺心頭發癢,手指不由自主的伸過去,將拉鏈拉得更開。
就在兩根手指往裡鑽,即將勾住一個鼓囊囊的零錢包時,有人突然從後麵撞了下他的頭,已經伸進去的手隨著身體一起往前送,差點把那包從對方肩上扯下來。
毫無所覺的姑娘終於意識到什麼,反手抓著包往後一看,扯著嗓子喊道:“抓小偷!有小偷!”
周圍的人立刻將小黑和姑娘一起圍了起來,姑娘死死抓著包,通紅著眼睛,指著要逃跑的小黑說:“就是他!”
“報警!”
“彆讓他跑了!”
小黑用力撞開人牆擠出去,朝著某個方向沒命的跑。平時也就算了,今天他絕對不能被抓住,否則新接的這活兒就泡湯了!
“前麵讓一讓!”一聲吆喝響起,是一個推著垃圾車的老大爺。
小黑下意識想多躲開,身體卻不聽使喚,偏要往那邊衝。一步,兩步,三步……距離越來越近,下|身撞到垃圾車,上半身一下子紮了進去。
被人咬了一半的香腸插|進他的嘴裡,而香腸裡的竹簽恰好抵住在他的喉嚨深處,隻需要再往前一點點,脆弱的喉管就穿了。
小黑一動不敢動,揮舞著手讓老大爺把他拽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半截香腸取出,扔回了垃圾車裡。
他軟倒在一棵大樹下,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
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學會了偷摸扒竊,長大後直接將此作為了生存技能。小黑自認技術在行業裡算是尖端,從未有過手伸進去就被發現的時候。
他今天這是得罪財神爺了?
小黑不信邪,接連的失敗反而讓他振奮,很快就瞄上了第三個目標,魷魚攤的老板娘。
老板娘家生意火爆,身前背著一個斜挎包,裡麵塞了一些零錢用來找補。隻需要從她麵前經過一下,就能把錢取出來。
打定主意後,小黑立刻付諸行動,他假裝要買魷魚串,故意走到正忙著收拾小桌老板娘麵前,用後背擋住老板的視線,“老板娘你家魷魚生意這麼好,味道一定很不錯吧,怎麼賣的?”
他故意用長篇廢話拖延時間,手指伸向老板娘的口袋。
這一次比前兩次還要背,手指頭距離包口還有十萬八千裡,不遠處突然丟來一把竹簽,那被捆綁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竹簽尖頭全紮在了小黑的臉上。
小黑疼得低叫一聲,下意識用手捂住臉,艸他媽的,臉上被劃出了好幾條細細的口子,都出血了!
老板牛高馬大,上前把妻子護到身後,飛快揪住小黑的衣服往後推了一把。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催的,竟然在燒烤台邊放了一把串肉的鋼簽,掌心一按上去,頓時皮破肉穿,血流不止。
他今天是跟燒烤簽杠上了嗎?!
“剛剛那頭喊著要抓的小偷就是你吧,走,跟我上警察局!”
小黑連滾帶爬,借著人群掩護,像隻過街老鼠那樣貓著腰跑了。
沒抓到人,老板氣得爆了句粗口,緊張的看著自家媳婦:“老婆,你沒事吧。”
老板反手摸了摸後頸,慶幸道:“是運氣好,不知道誰在背後拍了我一巴掌,一轉頭就看見那小子鬼鬼祟祟。”
另一邊,小黑托著受傷的手,疼得直抽冷氣。
怎麼回事,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不是得罪了神仙,而是撞鬼了吧!
這一句暴躁的吐槽提醒了他,無論是上午偷孕婦,還是之前打算朝那姑娘下手,好像都有人碰了、推了他!
究竟是誰會這麼多管閒事!
小黑身上被垃圾弄得很臟,隻能先回租屋洗一洗。進門後,他脫掉T恤朝浴室走,路過穿衣鏡時腳下一頓,像是看見什麼可怕的東西,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鏡子裡,他的右邊肩膀上有一個小小的手掌印,從大小判斷,和剛出生的嬰孩手掌差不多;左邊那隻腳的腳踝正麵,也有一個小小的掌印;轉身,背上肩頭偏下的位置,也有一個……
那麼小的孩子,不可能推動一個成年人。而且,而且他清楚的記得,三次作案的地方,根本沒有什麼小孩,更遑論是小嬰兒!
“有鬼,有鬼跟上我了。”小黑失了魂似的喃喃,一下子將T恤套上,渾身顫抖地抱著膝蓋坐到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金主發來了消息,問他陸汀晚上的行動情況。
小黑敷衍了兩句,沒想到金主對他提出了警告:【彆想糊弄我,給我好好盯著,否則剩下的錢你不但拿不到,得把命一起賠給我。】
雖然沒看見那人的臉,但能感覺出對方身上凶戾的氣質,是什麼都乾得出來的那種人。小黑忽然後悔起當時的鬼迷心竅。
鼓足勇氣站起來,從床底下翻出不知哪一次上山拜佛時,圖便宜在山腳鄉民手裡買來的護身符。
他把護身符掛在脖子上,雙手合十對著外麵拜了拜,心下稍安。
華燈初上,挨家挨戶燈火明亮,小區裡有人遛彎,有人遛狗,還有一些家長帶著小孩在健身區玩。
每當小孩的笑聲和尖叫聲傳來,小黑都忍不住抱緊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經看過的恐怖片,一個嬰兒從已經死去的產婦肚子裡爬出來,滿身是血,臍帶拖在身下。
畫麵浮現出來後怎麼也揮散不去,小黑抱著腦袋大聲吼叫,身體抖成了篩糠。
“嘻嘻,你偷了我的東西嗎……”
怪異的童音就貼在耳畔,小黑渾身僵硬,緩慢得抬起頭,麵前什麼都沒有。那,那是誰在跟他說話?
“我沒有偷,我沒有。”小黑本能的回答道,用力握住胸前的護身符從黑暗處衝到路燈下。暖白的燈光無法驅散他內心的寒冷,一雙眼睛四下搜索,眼神越來越畏縮。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可那聲音並不放過他,繼續貼著他的耳朵問,“你把東西還給我呀。”
“我沒偷,我沒偷!”小黑激動地站起來,微涼的風蹭過他裸|露在外的皮膚,讓他感到一種不屬於夏天,如同墜入冰河的刺骨的寒意。
“還給我,還給我吧……”
如果他現在足夠冷靜,完全可以分辨出這份稚嫩童音有多彆扭,很容易聽出是成年人的偽裝。但他的心虛,他的恐懼,早已經奪走了他的理智,讓他無法保持清醒的神誌。
小黑再不敢多呆一秒,金主和錢都他媽去見鬼吧,什麼也沒有保命重要!為了斷絕和金主的聯係,他拔掉了手機卡,飛快消失在了黑夜中。
很快,手機卡被人從草叢堆裡撿起來。
邱實將那張卡換進了自己的手機裡,靜靜等著“金主”發來消息。
回到樓上,客廳裡正其樂融融,就連兩名不苟言笑的私人保鏢臉上也掛著隱忍的笑意。陸汀佯裝童音的時候,大夥都圍窗邊看戲,一個個憋笑快憋出內傷了。
黃娜:“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偷東西!”
“我剛來B市第一天就在火車站丟了錢包。”李懷恩回憶起當時的慘狀,忍不住搖頭歎氣,“就一個字,慘。當時手機支付還沒興起,我兩個月的生活費全在裡麵。為了不讓爹媽知道,我厚著臉皮跟同學借了幾百塊,每天就是饅頭和榨菜。”
“難怪馮姐蒸饅頭的時候你不愛吃。”陸汀說,“是有心裡陰影了吧。”
李懷恩:“差不多都,一看到饅頭和榨菜,我就覺得肚子飽了。”
“我也丟過東西,是手機,陪同學逛街的時候被人摸走的。”陸汀當時比現在還窮,陸家在他十八歲之前隻負責學費,生活費基本都是自己打工賺的。
陸汀記得很清楚,那部手機是大一時候,當了一個月的家教買的,為了節約錢,買的還是過時的型號。
要是那時候就會折紙人,他一定讓小偷老老實實把手機還回來,再抱頭蹲在地上大喊爸爸我錯了。
李懷恩嘖了一聲,手在茶幾上輕輕拍了一下:“他會不會過段時間就把今天的事情忘了,固態萌發吧。”
陸汀伸手拿了一顆葡萄扔進嘴裡,神秘一笑:“不會,留著後手呢。我敢保證,不出七天,偷東西這件事會成為他畢生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