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刹迫於淫威扁了扁嘴,俏麗的麵容漸漸被醜陋的男相占據,銅鈴一樣的眼睛沒有眼白,隻有黑點一般的極小瞳孔,鼻子是牛鼻,鼻梁略微塌陷,嘴唇厚實寬闊,陸汀毫不懷疑,隻要他張嘴,能吞下一個鐵拳。
陸汀清了下嗓子:“我先上班了,你要是不想回木雕就在樓梯間活動。”正想問什麼,李騫的聲音傳來。
“陸汀,在嗎?”
“怎麼了?”陸汀從安全通道裡走出去。
見他安然無恙,李騫鬆了口氣,“我去衛生間沒看到你,怕你出了什麼事。”
陸汀跟他肩並著肩往回走,經過電梯時聽見“叮”的一聲,又是曹敏。
今天,曹敏是帶客戶來的,某知名企業準備在B市建立分公司,正在物色辦公樓。若是談妥了,頂上四層能一下子全租出去。
作為集團大小姐,這種事本不用她親力親為,可整個項目的運營情況實在太糟糕了。她隻能拉下臉,希望對方能看在父親的麵子上,也賣她幾分薄麵。
馬經理因為知情不報的事,已經停職了,今天負責講解介紹的,是曹敏的私人助理。
助理見到李騫,眼前一亮,拉著人走到一旁,說是想讓客戶參觀一下裝修好後的辦公間。
李騫:“為什麼不找其他公司?”
助理實話實說:“整棟大樓,你們公司是運轉得最好的。”其他公司各個都是焦頭爛額,陰雲蓋頂,實在不敢帶客戶去看。
李騫公司隻租了這層樓很小的一部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休息室,活動室,會議室,茶水間,用餐廳,配套很齊全。
負責帶隊前來參觀的人姓羅,羅先生讓曹敏帶著單獨進去逛了一圈,覺得公司內部格局很好,而且員工雖少氛圍確很和諧,這在忙碌的網絡公司中十分少見。
工位上,徐曉雯的眼睛閃了閃,用電上的辦公溝通軟件戳了戳陸汀。
苦逼徐曉雯:【我知道這個女人!是叫曹敏對嗎?】
鹹魚陸汀:【你認識?】
苦逼徐曉雯:【我們這種小人物怎麼會認識她,當然是從八卦雜誌上看到的。】
鹹魚陸汀:【詳細說說。】
苦逼徐曉雯:【咱們這棟樓跟曹家經營的CACI辦公樓名字不同,我一直沒把兩家公司掛鉤。其實很多地方都有跡可循,譬如我們隻見過負責運營的馬經理,卻沒見過其他董事和老總。我之前一直以為是大樓所屬公司覺得這棟樓沒救了,不願意來查看,現在想想,應該是不想來。】
鹹魚陸汀:【為什麼不想?】
徐曉雯看了眼帶著客戶從李騫辦公室出來的,準備離開的曹敏,快速打字。
苦逼徐曉雯:【八卦新聞說,曹家的上一任家主,對這片土地有著不可以言說的仇恨,六十年了,都不願意回國來看看。據說他是曹家領養的孩子,被曹家當時的女家主曹豔萍撫養長大,長大後恩將仇報,氣死養母。可是他在曹家的根基很深,連曹豔萍的親兒子都鬥不過他。後來,他將整個曹氏搬去了國外,再也沒回來過。至於曹豔萍的大兒子,一直不知所蹤,有人說他已經死去很多年了。】
鹹魚陸汀:【既然這樣,又為什麼突然回國發展?】
苦逼徐曉雯:【據說上一任家主,就是曹敏的爺爺,身體不行了。可能是年紀大了,想落葉歸根吧。人回不來,好歹也要在國內留下個念想。】
瞥見有人靠近,陸汀關掉對話框,轉頭便看見朝自己走來的曹敏。曹敏帶著客戶站在陸汀右邊的落地窗前,垂眸便是大橋橫跨的浩瀚江水,和車流不息的馬路。
羅先生對大樓的景色和各項配套十分滿意,打算往回走時,他忽然頓住,驚訝地看著陸汀。
“你不是那什麼節目裡的嘉賓嗎?”羅先生的女兒是靈異愛好者,已經把驚悚之旅第一期來來回回看了十幾遍,有強迫症似的瘋狂摳細節。羅先生成天聽著女兒嘰嘰喳喳,不知不覺間對陸汀有了印象。
“您好。”陸汀禮貌的點頭。
羅先生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筆記本,和一根鋼筆,“您姓陸吧,我女兒很喜歡你和你的搭檔,能勞煩簽個名嗎?”
陸汀有點受寵若驚,麵上淡定地刷刷幾下,寫了一個狂草。
羅先生收好簽名,對陸汀頷首道:“您繼續忙。”
曹敏收起驚訝的表情,帶著羅先生走出辦公間。羅先生隻看了她一眼,就猜到她在想什麼。
笑道:“曹小姐不信這些?”
曹敏:“我是無神論者。”
羅先生:“我起初也不信,耐不住女兒對靈異事件感興趣,常年探索鬼屋,勸都勸不住。後來發生了一次意外,她就不敢再去了,但我們家的人卻因為那件事,開始對鬼神深信不疑。”
曹敏:“什麼事?”
“就……”正要開口,秘書踩著高跟鞋小跑過來,低聲對羅先生說了幾句。羅先生聽完眉頭緊皺,對曹敏抱歉道,“總公司有急事,我得立刻回去。你們CACI的辦公樓口碑一向很好,而這又是你們在國內的第一個項目,我相信,接下來的合作會很愉快。”
曹敏心頭的大石落了下來,羅家的公司相當於一個活廣告,能吸引不少其他公司過來租賃。
她淺笑著伸手跟羅先生握了握,“我這邊還有事,就不送了。”
“三天後我派人送合約過來。”羅先生說完,回頭看了眼陸汀,青年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索要簽名的行為沾沾自喜,表情平靜。
羅先生抽回視線,帶著一眾人離開了。
曹敏站在電梯口目送對方離開後,便倚著前台盯著陸汀觀察,就是這樣一個平凡人,竟然入了羅先生的眼。
她甚至懷疑,能如此順利地達成簽約意向,是否有陸汀的功勞。
當初曹睿聽信下屬讒言,信奉國內那一套非要給大樓改個中文名字,她就已經覺得很無法理解了,如今就連羅先生也這麼誇張。
不得不說,國內的生意人還真不是一般的迷信。
曹敏可笑地搖了搖頭,轉身帶著助理離開了。她今天事情不多,吩咐助理將能調取的大樓內所有監控全部搬去她目前的臨時公寓。
連續八小時的觀看視頻,竟然沒有發現任何搞惡作劇的可疑人員。
唯一讓她覺得古怪的,便是那天夜裡被嚇傻的鐵軍。
曹敏揉著抽痛的額角,腦子裡忽然想起之前電話裡,她哥說的話:敏敏,當初提議更改大樓名字的下屬曾幫忙找來一位改命大師,那人曾揚言,隻有改名才能鎮得住大廈底下的冤魂。
可是後來如何?辦公樓裡傳出了靈異謠言,而當初那位大師,也因騙人被曝光,至今還頂著詐騙和宣傳封建迷信的罪名蹲在牢裡。
假的,都是假的。
曹敏冷嗤一聲,合上電腦再次來到公司。
月色爬了上來,懸掛在當空,炎熱的天氣被清冷的風滲入,提醒著路上行人初秋就要來了。
地下停車場裡亮著微弱的燈光,曹敏把車開入車位,攏了攏出門臨時帶出的披肩,換上平底鞋朝電梯走去。
惡作劇的人意圖再明顯不過,無非是想壞她曹家的生意,她來,是要抓個人贓並獲,將幕後卑鄙的小人揪出來。如果今天遇不到,她明天會接著來。
搭乘電梯抵達一樓,曹敏站在漆黑的大廳內,隔著玻璃可以看見對麵的便利店,和呆在便利店的守夜保安。
仰頭朝穹頂看去,月光照進來,被高度一點點的弱化。等落到腳邊時,隻剩下朦朧的一層銀白。
電梯抵達時會有提示音,曹敏毫不猶豫地選擇走步梯,腳步聲回蕩著,她一點也不害怕,從八年級開始,她就一直和朋友們一起窩在沙發上看恐怖片,血腥的、詭異的,任何畫麵都無法激起她的情緒。
曹敏推門出去,這裡是二樓。
她記得,這就是那名小網紅所在的公司。公司大門沒鎖,居然還有人值班。
曹敏走到亮著燈的辦公室前,從敞開的縫隙中看到一個男人正在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
“你好。”
“臥槽!”突如其來的女聲嚇得男人原地起跳,他驚懼地回過身,雙手撐在背後的桌,看清地上有影子後,他放鬆下來,“還好,是個活人。”
曹敏:“你怎麼還不走?”
男人的心跳還沒徹底恢複正常,他長舒幾口氣,想到什麼渾身再次緊繃,硬邦邦的飛快說道:“我馬上就走,很快。”
“你看見什麼了?”曹敏捕捉到他的異樣,上前兩步將人堵在辦公桌的內凹處。
男人目光躲閃,下意識拽緊手裡的包,“沒看見,我隻聽到了聲音,腳步聲。”
曹敏挑眉,抬腳踱步幾下,“是這個嗎?”
男人半張著嘴:“好像是。”
曹敏:“抱歉,是我嚇到你了。”
男人搖了搖頭,不管有沒有被曹敏嚇到,他都不可能再留下去。拔掉電源線,好言勸說道:“不管你大半夜來公司做什麼,還是快點走吧。”
“你先吧,我上趟樓很快就下去。”
男人看了眼時間,十點半了,時間越晚大樓越陰森清冷。他有些佩服這個女人的膽子,拎著包一路小跑,從電梯下了樓。
看著掛在玻璃門上的鏈子鎖,曹敏嗤笑,“一個大男人膽子小成這樣。”幫忙上鎖,她朝樓上走去。
三樓空了有一個月了,四處歪倒著座椅板凳。
正準備離開,曹敏忽然覺得身後多了一串腳步。她回身朝後,同時打開了手電。
布滿灰塵的地板上,除了她自己踩出來的,還有另一雙腳印與之並排!
這怎麼可能!
曹敏心頭一顫,握著手電的手指微微收緊。為了證實自己可能看錯了,亦或者多出來的腳印是更早之前被人踩出來的,她蹲下來仔細觀察。
女人的纖細的後頸往下彎曲著,有什麼從上麵輕輕掃過。
曹敏的第一反應是,頭發。
她無法詮釋自己為何這樣想,隻知道,一定有人站在她的背後。她閉了閉眼睛,調整呼吸,以極快的速度轉身朝後看去。
一張布了些許褶皺的臉近在咫尺,冰冷的鼻尖緊緊貼著曹敏的鼻尖。
冷冽吐息從對方的唇裡噴出來,掃過對麵那雙溫熱的嘴唇。很快,那張臉輕微往後挪開,開始唱歌。
曹敏被嚇得渾身顫栗,上下牙齒不受控製的相互撞擊。
歌聲傳入耳朵,詭異的調子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每一次女人唱出寶貝的時候,曹敏的心頭像是遭到重擊,狠狠一顫。
這首歌她聽過。
從小到大,聽了無數次。
每到夜裡她貪玩不肯入睡,爺爺都會在她耳邊唱這首歌!
和普通搖籃曲不同,那一聲接著一聲的寶貝充滿了憐愛,好似聽歌的人真的是世間唯一的珍寶。
換做是自己,在要對付一個人之前一定會先詳細調查一番,好抓住對方的軟肋。背後的人一定知道爺爺對她的重要性,故意用這首歌來嚇唬她,好讓她陷入疑雲後自亂陣腳。
曹敏很快就鎮定下來,雙手暗自發力,突然朝前方推去。
那張陌生的臉一閃而過,竟然就在她眼前消失了!歌聲還在,溫情的曲子變了調,如同老舊的沒電的錄音機,聲音扭曲,夾雜著尖銳的,像是從嗓子最深處發出的痛苦呻|吟。
牆邊,朦朧的月色中有人躺在地上。
中年女人裝扮雍容,可她麵如死灰,雙手痙攣。青筋自她的額角,頸側,手背凸出,無一不是在告訴旁人她正在與死神拉鋸。
曹敏來不及多想女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匆忙跑過去,慌張地去碰對方的胳膊。向來從容的她,竟然慌亂得忘了去撥打急救電話。
“阿姨,你怎麼了,你身上有藥嗎?”
曹敏輕輕扶住女人的胳膊,伸手去摸她身上的衣服。那是一件玫紅色的包裙套,根本沒有口袋。意識到這一點時,掙紮的女人已經泄了力,死了。
曹敏呆呆跪坐在地上,腦海一片空白。
“寶貝,小寶貝……”地上的女人幽幽睜眼,眼底隻有眼白,沒有瞳孔與虹膜。她嘴唇揚起,慘白的嘴唇變得紅潤無比,如同剛吸食過鮮血。
她的臉起了變化,褶皺消失,盤起的頭發披散下來,她的指尖撫上曹敏的臉頰,腦袋卻以不可能的狀態埋在曹敏的胸口。
曹敏被歌聲蠱惑,完全沒有感覺到胸口正在流血。
幾根指甲陷入皮肉,緩慢摳挖。
女人貼著曹敏的臉頰說:“很快的,很快就不疼了。”
曹敏木訥的點點頭,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歌聲環繞四周,奪走她思緒的同時,為她描繪出一幅溫馨的畫卷。
一個長相秀美的女人,正在她前麵奔跑。
她的速度很慢,嘴巴翕動著似乎在喊某個名字。曹敏感覺自己的身高一下子縮小了很多倍,無論怎麼邁腿都無法追上對方。
“曹小姐!”焦急的呼喊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曹敏下意識想去尋找。而前麵奔跑的女人突然變了臉色,猛然停下後,一把揪住了她的頭發,“為什麼要傷害媽媽,我對你還不夠好嗎?為什麼?”
頭皮上撕裂一般的疼痛讓曹敏喘不過氣,她努力睜開眼,看見陸汀的臉後,痛感不但沒有消失,還從頭皮轉移到了胸口。
她愣愣地低頭看去,四根清晰地指甲印落在胸口,衣服被撕裂,傷口猙獰。忍不住倒吸口涼氣,曹敏顫抖著指尖捂住胸口,緊接著,一件外套披到了她身上。
陸汀:“發生什麼事了?”
“我看到了!先是發現有人跟著我,然後看到了一個突發疾病的阿姨,再然後,我好像是被……”曹敏暗自緊咬牙,疼痛拉扯著她的神經,心裡再怎麼抗拒,也無法掩蓋事實真相。
她頓了頓,說出一個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被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