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親近的人,就這般沒了命,心裡不恨那都是假的,
可恨又如何呢,一開始她就選擇了錯的那一條路了,大肚子的婦人捂著嘴,不敢驚叫出聲。
“此時還有沒有心思,坐下來好好兩句話,”傅景麟問道,
他視線冰冷,落在人身上像是寒冬臘月掉入冰水般,又像是有人在身上片肉,
又冷,可又說不上來哪裡疼,隻曉得渾身都疼得厲害,控製不住地發顫,手指甲都扣到肉裡頭去了。
李三娘,不,應該喚她布哈雅,她是外邦人,但她在中原活了一二十年,
若不是外邦的人尋她,她早已忘記自己不中原的人。
她穿的是中原的衣服,嫁的人是中原的男子,吃的用的都中原所出,
想到幼年時,她與母親兩人在風雨天,被外邦的人如何的驅趕,又如何地磋磨,
而他的父親,外邦的大將,如今外邦的異姓王,
卻把她們母女看作他眼裡的牛羊一樣,隻因她的母親是被他搶回的,其他國的女子。
骨子裡的恨早已落下,她從不視自己為外邦的人,
她千躲萬躲,卻還是沒躲過外邦之人找上門來,她拒絕他們的提議,
沒想到那些人,卻越過了她找到她的婆婆。
“他們尋到我,隻是讓我等到世子爺您到了後,說上兩句先前我婆婆所說的話,把世子妃懷的雙胎的事透露給她,我婆婆先前說,有夫人在此處喝過泉水,後頭她會說靈藥可給世子妃用,藥從外邦來的,”
“世子爺,彆的我都不清楚,我從未想過害人,我前半生吃了苦頭,外邦的人從未伸手拉我一把,我在外邦比他們的牛羊都不如,”
“我恨他,他是王侯,隨意一句話,我跟我娘就會有一避雨的帳篷,可他左擁右抱,是等著看我們母女兩人如何死,”
布哈雅流著淚,倒不像先前她婆婆那樣,高聲大喊著傅景麟的名字。
然而,等著一旁留影說起她婆婆的身份時,她一下腦海裡空白,不知該作何反應,
“外邦與我中原這些年來看著相安無事,可實際背地裡一直都相互試探,你與你母親能從外邦來到中原,還能在蜀州邊境安穩地活下去,又恰好的碰到老實的男子,你婆婆雖強勢,可從未對你與你娘親有過搓磨,”
“你從未想過這有什麼不對?你從小生活在外邦,曉得沒有馬沒有水,沒有足夠的衣物,如何從外邦那晝夜溫差的地方走了出來?”
“想不起來你們你幼時,你們母女兩人是如何出來的?”
“不如回去問問她,”留影似跟著阿瀅久了,也心底軟了,她閃過一抹不忍。
先前所收到的暗衛送來的信,這個懷了孕的婦人,她的一生都被人捏在手裡,當做棋子,連她最親近的人,都哄騙著她。
澤欽揮了揮手,讓人把地上死的那屍體給搬出去,
至於那受不了打擊人,神情都恍惚的婦人被人給扶起往外走。
“這裡頭有顧家人手筆,咱們要不要再查一查顧家,先前顧家旁支一心想搭上大皇子,也是被胡陽王擺弄的棋子,如今沒有把顧家嫡係給綁在他那一條船上,他肯定不甘心,”
“不如……,”澤欽看向被人送下去的婦人,
她已是一顆棋子,不如反過來為他們所用也行,
‘“讓留影送她回去,”傅景麟突然說道,他站起身來往外走,竟是去了外頭的街道上。
沒有人能夠接受,原本以為變好日子,再也不用顛沛流離,
有個屬於自己的小家,可轉頭就如鏡中水月,輕易地攪一攪邊就散了。
他們所收集的信息來看,布哈雅的丈夫確實個厚實的,
他對他娘所做的不知情,隻是如今布哈雅回去,她還能相信她的丈夫嗎?
“您讓留影跟著去……,”澤欽跟著傅景麟身後走,
看他走到小攤上,親手挑了又紅又圓色澤光亮的糖葫蘆。
“你不給櫻穀買?”傅景麟回過頭來,平常地問澤欽,
澤欽先微微得一愣,隨後心裡要有一陣暖流,拿出兩個銅板交給人,買了一串糖葫蘆。
外頭的人都說世子心思深藏,他一句話想要人死,方大人就跟著後頭要人的命,
可實際上要一個人的命,很難,他見過世子爺第一次下決定的痛苦,
他幾天都未能閉上眼睛,他不想害一個好人,也不想給一個惡人再次作惡的機會。
若這一輩子,他沒遇上世子妃,他想,世子生命裡不會有太多的波瀾,
或許會成家立業,也或許有一日,從宗室裡挑個孩子過來罷,
不過多數的,可能就這麼孑然一身。
世子讓留影去送婦人回去,他沒有任何的意外,
對方肚子裡有個未出世的孩子,世子妃也一樣。
“咱們是不是也該出發了,”澤欽問,
“嗯,彆耽擱我們回京都過新年,”傅景麟接過糖葫蘆串,隨意地說道。
等兩人到了客棧的後院裡,阿瀅已
等不了傅景麟煮茶,她自個兒先歇息,
沒有元時的吵鬨,她睡得很安穩,小臉蛋紅撲撲的,
她睡慣了的軟枕,如今被她抱在懷裡,背後就墊了一小的護著她的腰身。
前後都有軟枕給擠著,阿瀅覺得像被傅景麟,一直抱在懷裡,格外地安心睡,就算外頭就客棧裡的吵鬨,都未能被吵醒她。
傅景麟走進屋內,裡頭還點著阿瀅用慣了的香蘭,裡頭被挽劍與櫻穀收拾過,
不是富麗堂皇的,多了幾分雅致,曉得要在此處多住上兩日,
櫻穀又曉得阿瀅的喜好,尋了客棧的人要了兩盆花草擺放著的,
花草不名貴,可如今花兒開得也好,小小的倒掛在枝頭上,瞧著心裡也不發悶。
去外邦他們不僅帶著的有衣物,連阿瀅與傅景麟慣用的茶盞茶葉都給帶上,
也未落下傅景麟的馬,戰馬被暗衛藏,著需時才能拿出來,
至於阿瀅用慣了的手帕,熏香軟被褥,長公主都給她帶上的。
“才剛睡下沒有多久,先前的人說起彆個婦人身懷有孕,肚子大了些,她回來時說往後不吃太多的東西,怕吃胖孩子大了,以後發動時受苦。”
櫻穀見著傅景麟回來,上前輕聲地說道,挽劍與留影則是能避開就避開,
兩人麵對傅景麟還不敢太過於隨意,說上一句話她們都得在心裡再三的思量,才敢把話說出口。
傅景麟點點頭,接過挽劍雙手送上來錦帕擦拭了手,把糖葫蘆遞給櫻穀,
櫻穀曉得這糖葫蘆不是給她準備的,也小心地收好,不讓夏日裡的蚊蟲過來。
屋裡一片靜謐,傅景麟在床榻邊坐下時,伸手輕輕碰了碰阿瀅泛著紅氣的臉頰,
這些日子他們養得像精心,小姑娘也聽話懂事,曉得自個兒身子重要,也沒胡亂來,
身子骨逐漸好,氣色紅潤,夜裡頭也安睡得好,可這些好在他眼裡,都不過暫時的,
如果要他長長久久的,大巫手裡的藥,他一定要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