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安縣的大雨,哪怕在決堤之後依舊未停。好在縣衙坐落於一處高地,並未被洪水淹沒,然而地勢低窪之處的農田早已成為一片汪洋。
夜色如墨,雨幕中升騰著隱隱的霧氣,籠罩住整個縣衙,和內院之中忙忙碌碌的黑影。
李義深站在黑暗中,看著麵前的兩口大箱子,再三囑咐自己的親信,“天亮之前,務必要親自送到畢大人手中,知道嗎?”
“老爺,這又是雨水,又是洪水的,隻怕路不好走……”
“廢話,我不知道路不好走嗎!?平日拿好處的時候怎麼沒見你為難,要你出力了就磨磨唧唧?
我告訴你,這事要是辦不好,咱們都得一塊跟著掉腦袋!”
“是、是,小的知道了!”
李義深親眼看著幾名隨從將箱子搬上馬車,悄悄從縣衙後門離開,這才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往屋裡走去。
他回到門前,腳步一頓。
奇怪,方才出門時明明沒有吹燈,屋裡怎麼黑了?
李義深推開門,摸索著重新點亮了油燈,下一瞬卻差點被嚇丟了魂!
桌案後麵,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
此人眉眼深邃,一隻鷹鉤鼻格外惹人注意,李義深頓時想起在畢樅身邊曾見過此人,連忙恭敬道:
“這位……大人,上次知府大人幫下官墊付給楊大人的七百兩車馬費,下官剛剛已經湊齊一千兩,命人給知府大人送回去了!”
達鷹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模樣,笑道:“了解,我這不是一直等著呢麼?讓他們去當苦力,也省得那麼多銀子待會我自個兒搬不動。”
聽他的意思似乎不是來要賬的,李義深臉上閃過困惑,“大人深夜前來,是為……”
“為了你啊。”達鷹站起身,踱著步子走到李義深麵前,語氣有些遺憾。
“李縣令,你也不要怪畢大人。你貪汙了五千兩的堤壩修繕款項,皇帝陛下大為震怒,誰也保你不得了。”
“什麼?五千兩!?”李義深瞪大了眼睛,他分明隻拿了一千五百兩!
下一刻他立馬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大變,奪門就向外衝去。
達鷹嘴角一勾,他人高馬大,一手揮滅了燭光,另一隻手向前一撈,就將李義深拖了回來,如同老鷹捉小雞。
李義深連叫聲都沒有發出來,隻感覺脖子上的力道越來越緊。
“皇帝過問,你早晚都是個死,還不如用你的死多換幾條彆人的活路。你們中原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轟隆——”門外一道刺目的閃電劃過,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門框之後,一雙黑色的官靴正在一來一回,有規律地晃蕩……
達鷹重新關好房門,戴上兜帽,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龍安縣屬於江州轄下最為偏遠的幾個縣之一,從昭平縣出發,原本應當走洛江水路,然而洛江決堤之後下遊水位大幅下降,已經難以通船,因此龍場書院的眾人隻能走陸路前往。
梁舟事先做了準備,用竹竿和油布做成可以折疊的帳篷,眾人夜間便搭起帳篷歇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