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城裡原先一共有三家最大的茶商,除了我們鞏家的茶莊,還有一個六楊茶莊,一個永業茶莊。”
“我們雲州地處兩國交界,一直有茶馬互市的生意。我們這些大茶莊的貨每年都有很大一部分用於朝廷向烏茲換取戰馬。”
“但是這兩年,朝廷收購茶葉的價格越來越低,甚至還定下了一筆茶稅。”
祝瀾皺眉,“茶稅?”
“對。說是茶稅,其實就是要所有茶商額外再上交一份茶葉。”
祝瀾問:“這茶稅有多高?”
鞏紹豎起兩根手指,語氣沉重:“二成。”
祝瀾輕吸了一口涼氣。
她總算知道鎮北王那些多出來的,用於換購精良戰馬的茶葉是從何而來的了。
放眼整個大梁,百姓買賣交易通常是三十稅一,換算下來的稅率連一成都不到。
這所謂“茶稅”竟然是普通賦稅的兩倍不止。
簡直聞所未聞!
鞏紹歎了口氣,“對於我們這些雲州城裡大一些的茶莊來說,這倒不算什麼。但是對於外麵那些茶販,那就是天壤之彆。”
“那些雲州周邊的茶販,光是將茶運到城裡,就要有不少損耗。再加上沒有人脈,路上少不了被盤剝刁難。”
“二成的茶稅,彆說賺不到錢了,萬一收成不佳,那便要賠上家底來交!”
祝青岩聽得心中憤慨,問道:
“如此剝削,難道茶商們沒有反抗麼?”
“嗬!”鞏紹冷笑一聲,眼神變得陰鷙起來。
“民不與官鬥,如何反抗!?”
鞏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還記得我剛才說的麼?雲州城裡一共有三家大的茶商,我家隻是其中之一。”
“大家都是做這一行的,對於茶馬生意自然了解。如此壓低茶葉價格、弄出所謂的‘茶稅’……大家早都感覺到不對勁了。”
“那六楊茶莊的掌櫃明哲保身,就在去年,乾脆將所有的家當送給了寧安伯府,一家人平平安安躲到南方去了。”
“剩下那個永業茶莊的掌櫃周陽,竟然直接投靠了寧安伯府!”
“那姓周的祖祖輩輩都是吃茶葉這碗飯的,對於雲州一帶的茶葉行情都很了解。”
“他投靠寧安伯府之後,居然幫著他們來壓榨那些可憐的茶販。千方百計,用儘各種辦法來汙蔑那些茶販的茶有問題,以此來低價換取他們手中的優質茶葉!”
鞏紹抬起頭,聲音顫抖:
“你們知道嗎?我曾經親眼見到過一個外縣的茶販,送來的明明是上好的茶葉,卻被換成了一箱碎渣。”
“最後他不僅沒有拿到一分錢,還要按好茶的價格全部倒賠給官府!”
祝青岩聽得心中震撼,不由得捂住了嘴,問道:“那……那他最後賠了嗎?”
“賠?”鞏紹忽然笑了,眼角卻有淚流下來。
“他拿什麼賠?你可知那些山裡的茶農辛苦一年才能采下那麼一點好茶葉,還要全部交給朝廷?”
“他當時已經有一個孩子在家中病死了,連治病的錢都沒有,拿什麼來賠?”
說到這裡,鞏紹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了,聲音變得很輕,卻又好像很重。
“最後他死了,就死在我麵前。”
“帶著他妻子,懷裡抱著剛滿月的娃娃,連同那些茶葉渣滓一起。”
“一把火,全燒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