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她以為這是妒忌,妒忌蔣玉暖受長輩喜愛,妒忌蔣玉暖夫妻和睦、從不臉紅爭吵,妒忌他們攜手一生,而她隻能青燈古佛半輩子,到後來,這些妒忌變成了厭惡,變成了恨,那張笑臉是那般刺眼,以她的幸福在反襯杜雲蘿不幸的一生。
直到暮年……
直到她明白穆連瀟的死不是意外時,反過頭去回憶,她才明白,蔣玉暖的笑容不是甜的,是苦的。
所以,徐氏死前說:我可以去找他了,而你,就算了吧。
所以,吳老太君臨終前說:沒有過不去的坎,我丈夫、兒子都死了,我也活過來了,你也都忘了吧……
所以,蔣玉暖經常去祠堂,看著下人清掃整理,她眼中的那份灼熱甚至讓杜雲蘿以為,若不是因著規矩所限,蔣玉暖定會日日自己動手。
她曾以為,那是蔣玉暖珍惜侯夫人的位子,想要讓人看到她的責任和努力。
直到杜雲蘿閉眼前,才終於明白,蔣玉暖看著祠堂的目光與她其實是一樣的,一樣的思念、一樣的痛苦。
青梅竹馬,蔣玉暖心中,穆連康重過穆連誠,她喜歡的是那個沒有回來的人,這一點徐氏和吳老太君心知肚明。
而且,蔣玉暖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她跟了穆連誠一輩子,隻怕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了。
一個是忘不掉的思慕之人,一個是體貼的丈夫,隻靠些許蛛絲馬跡,蔣玉暖又不能開口質問,大抵是在懷疑和迷茫中走過了很多年吧。
杜雲蘿徐徐吐出一口氣,若是蔣玉暖清楚知道了穆連康失蹤的真相,她會如何?
心中的種子一旦發芽,隻要略施肥料,便會成為蒼天大樹,捧在手心裡的妻子對他劍拔弩張,這是對穆連誠最好的報複了吧。
“五妹妹?”杜雲諾見杜雲蘿一副心事重重模樣,不由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可是雕花瓜累了?你還是先在榻子上躺一躺吧。”
杜雲蘿聞聲,醒過神來,依言在榻子上靠了。
杜雲諾喚了錦蕊進來,笑道:“我不打攪五妹妹,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伺候著。”
錦蕊趕忙應了,見錦靈回來,便把屋裡交給她,自個兒送了杜雲諾出去。
“東西都收綴好了?”杜雲蘿柔聲問她。
“拿冰鎮著,保準明日裡還是現在的樣子,姑娘且放心。”
杜雲蘿頷首,閉著眼睛歇了會兒。
不曉得是不是剛剛雕了穆連瀟的關係,此刻閉上眼睛,全是那人的模樣。
胸口撲通撲通的,就好似那被擂動的鼓,聲聲作響。
耳畔,又似乎是穆連瀟爽朗的笑聲,雖是半輩子未聞,依舊縈繞耳畔。
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間,腦海中劃過了一個念頭。
心神恍惚之時,蔣玉暖也是這般念著穆連康的吧。
求而不得,終成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