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嵐通傳了一聲,才讓九溪進去。
杜雲蘿笑著從東間出來,問道:“是不是已經回來了?世子還好嗎?他說了什麼時候過來?”
九溪的身子一僵,梗著脖子才勉強抬起頭來。
杜雲蘿的笑容凝在了臉上。
九溪看起來很低落,他的眼角發紅,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杜雲蘿腳下踉蹌,往後退了一步,扶住了桌子才穩住身形。
記憶深處,突然閃過一個畫麵,從模糊到清晰,刺得她渾身發痛。
前世的永安二十五年的秋天,她百無聊賴地坐在榻子上,透過窗子,看著廡廊下的幾盆菊花。
一個婆子跌跌撞撞地衝進了韶熙園,杜雲蘿看在眼中,不滿意地皺了眉頭。
好生沒有規矩!
那婆子甚至沒有等通傳,就已經衝進了西次間裡。
杜雲蘿抿著唇不說話,冷眼看著她。
“夫人、夫人!”婆子的聲音打顫,撲在榻子前,“世子戰死沙場,世子沒了……”
杜雲蘿的心驟然停了半拍,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婆子,揚手就把引枕砸了過去:“呸!說的什麼混賬話,胡言亂語,還不滾出去!”
婆子大哭起來:“夫人,是真的,是真的!”
不管那婆子說什麼,杜雲蘿都不信,她拒絕去相信。
她扭著那婆子去了柏節堂,這家中什麼時候輪得到一個婆子胡說八道地詛咒主子了,可她看到的是吳老太君和周氏的眼淚。
藏在心中的惶恐不安一下子湧了出來,擊潰了她的所有僥幸和強硬,杜雲蘿霎時間淚流滿麵,幾乎哭暈在了柏節堂裡。
也就是從那一日起,周氏待她稍稍親切了一些,不是疾言厲色,也沒有愛理不理。
隻是,婆媳關係的轉變對杜雲蘿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了。
穆連瀟的棺槨抵京時,抱著牌位痛哭的杜雲蘿再一次暈厥了過去。
醒來時,周氏坐在她的床邊。
杜雲蘿從周氏的眼中讀到了憐憫。
周氏說:“看到你這樣,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同樣是喪夫之痛,她們都品嘗過。
杜雲蘿啞聲答她:“可您比我堅強。”
周氏長長歎了一口氣,握著杜雲蘿的手,拍了拍:“我跟你不同,那年,我有兒子,有他要讓我扛起來的家業,他走之前,把這個家都交到了我的手上,我說什麼也不能倒。可是,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那一次,是她們婆媳五年之中交談最久的一次,杜雲蘿本以為往後的幾十年要跟周氏相依為命地過,可穆連瀟下葬那日,周氏在敬水堂裡自儘了。
人人都說周氏是飲鴆自儘的,杜雲蘿想著的也是她那句“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隻有蘇嬤嬤不信。
到晚年之時,從劉玉蘭嘴裡得到了真相,杜雲蘿才懂,蘇嬤嬤說的是對的。
隻是一切都太遲了。
那今生呢,那現在呢?
九溪想跟她說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