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氏的聲音不重,可花廳就這麼大,其餘人又沒有出聲,她的話就尤為突出了。
“韃子”兩個字落下,如石子落入了湖麵。
莊珂碧藍的眼睛微微一動,落在了桂氏身上。
桂氏的後脖頸一片發涼,莊珂的目光之中不含喜怒,可族長老夫人掃向她的視線是冰冷冰冷的,這讓桂氏的心一陣狂跳。
她咽了口唾沫,餘光瞥見練氏。
練氏的唇角譏諷一閃而過。
桂氏不知練氏在譏諷莊珂,反倒以為練氏在譏諷她,她的臉不由就是一白。
緊緊咬著牙,麵上卻不得不端出笑容來,桂氏清了清嗓子,訕訕道:“是嬸娘沒見識,侄媳婦莫怪。”
桂氏先賠了禮,今日又是來認親的,這事體能揭過去便揭過去,吳老太君朝徐氏抬了抬下顎。
徐氏心裡對桂氏一肚子火。
“韃子”兩字是輕賤的稱呼,而且,整個定遠侯府,以及穆家上下,提起韃子都不會有什麼好感。
隻是,兩軍廝殺是戰場上搏命的事情,對於關外的婦孺們,京中勳貴們雖不了解,甚至帶了幾分輕視,卻通常不會以一聲“韃子”來輕賤。
徐氏知道莊珂的出身肯定會受些委屈,可她已經認同了這個兒媳婦,自然看不得旁人指手畫腳一番。
當著吳老太君和族長兩夫妻的麵,徐氏沒有當場發難,介紹起了莊珂:“這是連康媳婦,娘家姓莊,單名一個珂字。”
徐氏話音一落,族中不少人都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
莊珂看得懂他們的意思,不過是在想,她一個異族女子竟然也有漢名,又或者是她能否聽得懂漢話。
比起讓人在後背猜測指點,莊珂寧願自個兒把事情說開了。
她笑容溫婉,先給眾人施了一禮,道:“我的父親是漢人,母親是胡人,我是在關外長大的,會說胡語,也會讀寫漢話。”
莊珂態度恭謹之中帶了幾分不輸人的傲氣。
練氏瞧在眼裡,暗暗冷笑,這就是出身不好的緣故,母親是胡人,父親又沒個具體的出身,隻有自個兒擺出傲氣來才能不丟人,要是個簪纓世家的貴女,往那兒一站就行了,哪裡還需要多費口舌。
族長老夫人不由得多打量了莊珂幾眼。
莊珂的規矩好,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貴氣,這種姿態,可不是調\教一兩個月就能有的。
一口京畿口音,比族中幾個外來的媳婦子說話都顯得動聽些。
再者……
族長老夫人瞟了吳老太君一眼。
老太君都認下了這個不漢不胡的孫媳婦了,族裡還能多什麼話?
這麼多年,族裡一直仰仗著定遠侯府,她雖是族長老夫人,可麵對誥命在身的吳老太君時,那還是低了一個頭的。
今兒個說了就是認親,侯府請他們來,就是來認人的,不是讓他們來挑三揀四,說這媳婦好壞的。
族長老夫人認得清局勢,趕緊笑著說了幾句好話。
徐氏引了穆連康和莊珂上前,先讓他們給族長兩夫妻行了禮。
再往下,依著輩分和出身,一一見禮。
到了桂氏跟前時,莊珂的禮數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可桂氏心裡直打鼓,她看得出來,莊珂看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