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侯夫人的唇角一垂。
她老了,不僅僅是眼角,連唇角多不能像年輕時候一樣自然地微微上翹。
不止是她,麵前的皇太後也老了,平陽侯夫人甚至有些想不起來,年輕時候的皇太後是如何的風華絕代。
不怒而威,手段叱吒,但也存著一顆玲瓏心,母儀天下。
那份榮華,是如今還健在的“梅”皇太妃和紅顏薄命的莊貴妃都不能比擬的。
“皇太後,”平陽侯夫人長長歎了一口氣,像是把整顆心都剖開,攤在了皇太後麵前一樣,“因為我老了,所以才老糊塗了。”
這句話,讓皇太後的眸子微微一凝。
平陽侯夫人低著頭,道:“世家名聲,侯府榮耀,我背了幾十年,看著是扛下來了,但也丟乾淨了。
在尚哥兒出事的時候,我兩邊臉頰都被扇腫了,我辛辛苦苦維係了一輩子的臉麵,叫我的孫兒給丟了。
養外室也就算了,竟然把命都賠進去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我這一年多,夢裡見到尚哥兒,心都滴血。
痛!太痛了!
既然臉麵都沒了,我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環兒再有不是,也是我晉家姑娘。
我這把年紀,真叫我再送一個走,我也挨不住,大概就是兩腳一蹬的結果了。
皇太後您知道我的,這一輩子,我都說過什麼喪氣話,為了侯夫人的這份體麵,便是跪著,我都抬著頭。
興安伯府,是門當戶對,但就是世家,才會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這回是耗子藥下在大廚房裡,環兒救回來了,可下一回呢?
不說虛的,內宅裡死個女人,比生個兒子簡單多了,您說呢?
環兒的性子,是徹底養壞了的,到時候,她不被彆人弄死,我都怕她弄死彆人。”
皇太後的臉色陰沉,把那些掩埋起來的醃臢事情掀開來說不是易事,她也有好多年沒聽過這麼直白的話了。
直白到不像是從平陽侯夫人嘴裡說出來的。
平陽侯夫人不管皇太後聽進去多少,又道:“您當年讓定遠侯府的穆元婧留在京中,是您心軟了,您體諒吳老太君。”
“尋些舊例嗎?”皇太後的眼角滿是皺紋,目光卻依舊銳利。
“同樣是守著,求您讓環兒歸家守著吧。”平陽侯夫人的聲音喑啞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皇太後身子微微往後一靠,似是而非地笑了起來。
世家女人都是這樣。
道理比誰都明白,日子過得也比誰都壓抑。
肩上的擔子不同,付出的也就不同,皇太後走過的路,是全朝女人最風光、最頂點、也最痛苦的路。
正如平陽侯夫人所言,當初一是為了安撫定遠侯府,二是她將心比心,對穆元婧的留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現在的她,老了,心也就越發狠不起來了。
讓姑娘歸家,說到底就是三個字:舍不得。
沒有那麼多道理,沒有那麼多圈圈繞繞的,平陽侯夫人給她的意思也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