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官城上空霧蒙蒙的,陰雨夾雜著冷風,肆虐地席卷著一座豪宅深院,本就逼仄簡陋的院落在烏雲的籠罩之下更顯蕭瑟,仿若一間牢籠,死死困著房內的人,讓她逃無可逃,求死無門。
身體孱弱的女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她也才將過而立,雖比不得那些如花似玉的嬌小姐們,但遠遠不到老態龍鐘之時。
可如今,她的麵容卻如曆經滄桑的老嫗一般蒼老無神,眉眼之中死水無瀾,恍若一汪乾涸的枯池,恨意沉沉地盯著站在床前的人。
“陸姨娘,老奴知道您是個可憐人,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世子一心容不下您,老奴也沒辦法。不過念在你陸家為府裡貢獻良多的份兒上,世子還是給了您一個體麵的死法,請吧。”
站在一旁的老嬤嬤端著一碗藥,言語之間儘是不屑。
陸詩瑤的視線慢慢落到這老嬤嬤身上,深吸一氣,才緩緩啟唇,渾濁嘶啞的嗓音中夾雜著滔天的怒意。
“朱嬤嬤,你原隻是我二叔府上的一個粗使嬤嬤,是我可憐你,見不得你被下人欺負,所以才央求二叔,讓你隨嫁到郡王府。這麼多年,我陸詩瑤自詡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沒想到、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
朱嬤嬤輕哼著瞥了她一眼,語氣稍顯不耐,“陸姨娘,老奴隨您入府的時候,也未曾想過您會這般沒用,良禽擇木而棲,喝了這碗藥,您好生上路去吧!”
良禽擇木而棲……
陸詩瑤瞪著她,一口血猝不及防的從嘴中噴出。
嗬,好一個良禽擇木而棲!
因這一句“良禽擇木而棲”,侍奉她十幾載的忠仆如今倨傲得意地站在她麵前,臉上畢恭畢敬,背地裡卻早早地投靠了她的仇人!
因這一句“良禽擇木而棲”,她最終竟要落得一個毒藥裹身的下場,而下令處死她的人,卻是她癡戀了十幾年的夫君秦臻!
她自認這些年從未有過對不起秦臻的地方,可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對她!
明明一開始的時候,他們也是相敬如賓,鶼鰈情深的,不是嗎?
可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是從她一連數年都生不出孩子開始,還是從陸家敗落開始?亦或者是他輕信他人之言,認定她與外子勾搭開始?
她陸詩瑤,嫁入郡王府一十九載,從富家千金到世子貴妾,再從貴妾到最最卑賤的陸姨娘,皆拜秦臻一手所賜。他短短一句話,便褫奪了她的名分,讓全府上下對她倒戈相向,讓世子妃杜青蘿在她麵前耀武揚威,甚至顛倒黑白,一心要她死於非命!
破屋的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一襲墨色錦袍翩然落在陸詩瑤眼前,再往上,便是一張光風霽月的臉。
陸詩瑤看見他,瞳仁驟然一縮。
秦臻懶得看她,不悅地掃了眼朱嬤嬤,“她怎麼還活著?”
朱嬤嬤肩膀一抖,端著藥誠惶誠恐地跪到地上,“世子恕罪,實在是這賤人性子太倔,老奴好聲好氣地同她說話,她非但不肯喝藥,反而對老奴破口大罵……”
秦臻拂了下袖子,不想聽朱嬤嬤解釋,一臉無情地說:“她不肯喝,你就不會強行灌下去嗎?”
朱嬤嬤連忙應了一聲,端著藥起身,慢慢朝陸詩瑤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