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當今聖人,對山川之美的領悟可謂獨步天下,那些營造園林的人,未必都能全懂……”
燕然知道宋徽宗很有可能就在附近聽著,他語態雖然悠閒至極,說出來的話,卻句句拿人!
“要知道園林之美到了極致,便是可以入畫。而圖畫之美到了極致,須得暗合詩意。”
“因此這園林,若是到了‘如詩’的境界,若是合心境、抵情懷、能忘我、才算是合格……”
眼看著燕然二人小聲低語,一轉彎消失在林間。
聲音漸漸的遠了,下半截語聲漸悄,已經聽不到了。
此時在山崖上,奇花名蘭掩映的一座小亭裡,有個人輕輕吸了口氣。
此人三十六七歲年紀,身上穿著一件素青色的紗縐長衣,須眉精致猶如工筆描畫,周身上下,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氣勢和風度。
目光從燕然離去的小路上收回來,這人輕輕撫摸著頜下的長須道:
“合心境、抵情懷、能忘我……園林應該入畫,圖畫應該如詩……此子胸中,大有丘壑!”
“幸好他如此年輕,不然朕都要後悔了,這艮嶽修建時,正該由他來布設才是!”
……燕然這番言辭究竟還是沒白費,此人正是當今天子,宋徽宗!
當然這個時候,還沒有“徽宗”這個稱號,趙佶是直到南宋紹興十二年,他的棺槨被迎回南宋,葬於紹興永佑陵,才被立廟號為徽宗的。
要知道剛剛燕然的那番話,看似隨意脫口而出,暗地裡卻流露出了他在美學上極高的造詣,因此立刻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燕然的方法無疑是對的,因為在這個時代,你要想當個忠臣良將、清官名臣,後果肯定是被人弄死。
所以對付這種昏君,你得在他最得意的領域裡,狠狠地一腳踹過去,征服他、高過他一頭,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燕然這幾句話看似簡單,實際上是後世園林學經過數千年提煉出來,又在美學成為一門正式學科之後,才形成的觀點。
這些數百年來形成的精華,被燕然濃縮在這幾句話中說出來,又落到宋徽宗這樣一個大行家的人耳朵裡,不把他震出一溜跟頭去才怪!
因此宋徽宗對燕然,已是難掩心中的好奇!
他轉頭向著身後陪同的眾人問道:“誰知道那白袍少年是哪家兒郎?能說出來的,朕有賞。”
“要是沒人知道,朕就隻能好派人追上去了,彆嚇著那孩子。”
“聖上,這個少年,怕是很難嚇著啊……”
這時宋徽宗身邊,有一位身穿古舊道袍的道人,笑嗬嗬地說了一句:
“我認得他,那是新任武德司司丞,武威侯燕然。”
“哦?國師認得他?”宋徽宗聽了這名字之後,剛開始還沒覺得什麼。
後來他卻好像想起來了,神色間也微微有了變化。
“原來是滿城風絮燕天行……難怪!”
皇帝笑了出來,搖頭感慨道:“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這四時的景物如在眼前,融於滿腔愁緒之中,吟誦出來卻高曠淡然。”
“有寫下這般詩詞的胸襟,朕這艮嶽能被他挑出毛病來,也真是毫不稀奇!”
“還有呢,聖上難道忘了?”那位國師見天子如此感慨,他又笑著說道:
“上次懸空樓大戰,近百名反賊被殺得乾乾淨淨,也是這位燕天行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