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追的腦子受到強烈衝擊,出現了一陣空白,腦細胞沒有跟著視覺反應,而是浮現出一段久遠的記憶。
那年他幾乎統一了六界,鬼域生生拖住了他一統寰宇的進程。
他打穿了鬼域,與鬼主築吹燈決戰萬裡血海。
黃泉渡口,血海滔滔,彙聚古往今來的罪孽。
那時鬼主的白骨寶座剛剛竣工。
有一段時間築吹燈癡迷於追殺當世最具盛名的大修士,抽取各位道祖的脊梁骨,來拚砌他的寶座。
又因為修仙界的不世天才要幾百年才出那麼幾位,每人又隻有一條脊柱,築吹燈要湊齊一把椅子的材料,湊得頗為辛苦。
高達百尺的白骨寶座壓在血海之上,巍峨森嚴。
築吹燈坐在寶座上,他懶洋洋地帶著一頂破草帽,長腿交疊,一隻布鞋下踩著兩個骷髏頭,和外頭那些花裡胡哨的修士不同,鬼主的形象很樸素,像一個剛從地裡趕回來打仗的農夫。
粗糙,不加掩飾。
傳統的農夫以一雙手,麵朝黃土背朝天,汗滴禾下土,來養活他的妻兒。
築吹燈是孤家寡人,無從寄托。最後隻能扮演全天下人的父親,以身作盾牌,來攔住魔神勢不可擋的刀鋒。
荊追提著重劍,劍尖拖過一簇簇哀嚎的血浪花。
築吹燈的大半張臉籠罩在帽簷的陰影下,荊追隻遙遙地看到,築吹燈剛刮過胡子後鐵青的下巴。
“築吹燈。”
築吹燈感受到他掂量的視線,一手抬起破帽的帽簷,笑著取下嘴裡的稻草梗,“荊追。”
築吹燈拴在寶座旁的白骨獵犬發瘋地吠叫。
他摸了摸獵犬的頭。
荊追站定,用最好奇的天然呆,問出最挑釁的話:“我聽說鬼是不會流淚的,是不是真的?”
築吹燈豪爽地回答:“你問我會不會哭?認識我的人都知道,除了剛出娘胎的嬰啼,我生前生後,從未落淚。”
荊追微笑:“變成鬼的那天也不曾?”
築吹燈:“不曾。”
兩人像山裡的猛獸狹路相逢,彼此打量,惦記著對方的命。
荊追:“我又聽說,鬼到了魂飛魄散的時候是會哭著求饒的,築吹燈,讓我看看你恐懼的表情。”
築吹燈哈哈大笑,一根骨矛從血海之下飛出,落到他掌中。
“不如你先讓我看看,魔神的骨頭是不是比其他修士都硬。”
荊追回憶往事,再一次感慨,這是他打過最過癮的仗。
魔族會征服所有的強者,魔族會敬重所有硬骨頭的強者。
築吹燈的骨頭是真的強。
荊追這輩子殺過不少驚才絕豔的強者,見慣了敵人匍匐在他腳下痛哭求饒。
築吹燈中途有一次失手落到他手上,他將築吹燈全身的骨頭一根根拆出來,一根根打碎,拆得隻剩下一個頭顱,築吹燈竟然從頭到尾一聲不吭。
荊追從此對築吹燈的鐵骨錚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愧是從鬼界底層廝殺登頂的王者。
深深地佩服。
致以十分敬意。
可以說,築吹燈在荊追的印象裡,就是一位鋼鐵般的勇士,鐵血真男人。
而現如今,他親愛的對手,值得尊敬的敵人,鐵血真男人鬼主大人,正虛弱地靠在女人懷裡撒嬌。
見鬼,他好像還聽到築吹燈說了“想要當個孩子”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