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有溪,溪中有月。
築吹燈一個鬼在溪邊徘徊。
這裡的天空黑壓壓的,溪水依稀泛著血色,一盞盞雪白的往生蓮燈漂遊,溪對麵有坍塌荒涼的農舍,突兀的風景是暫時撕開了荊追的記憶幻境,接入了車盤村的一角。
築吹燈在燒紙錢,火舌卷燒黑夜,紛紛揚揚的黑灰像漫天蝴蝶飛舞。
葉曉曼見畫麵有點沉重,她走過去,蹲在築吹燈身邊,幫忙他把一疊紙做的冠帶衣履扔到火堆裡焚化,她的臉被火光照紅。
“叔,今天已經十月初一了嗎?”
十月初一是寒衣節,民間的習俗會在這一天給逝去的親人祭掃燒獻。
築吹燈淡淡地應聲,看著比平時陰沉了很多。
豐盛的祭品連續燒了小半個小時才燒完,卻沒有一個鬼魂出來受禮。
饕餮獸很貪婪,它吃人的時候會將人的肉體和魂魄一同撕碎了吃掉,所以死難的車盤村村人連鬼也做不了。
從那一年以後,築吹燈已經忘記一個人度過了多少個寒衣節。
築吹燈背對著葉曉曼望著血月,身上壓著的萬古悲愁,化為他剪影蕭索的黑邊。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少年時看過的明月依舊年輕,我卻已經老了。”
葉曉曼一碰到這種沉重的氛圍就想跑,她狗嘴裡吐不出什麼象牙安慰人,與其陪老男人重溫創傷,她寧願跑回去繼續搞荊追心態啦。
築吹燈說的“老”字有點觸動葉曉曼的心念,她脫口問:“叔你今年貴庚?”
築吹燈負手,濃黑的眉眼像一團不詳的黑霧,唯有鎖骨盛了一線月光。
他轉身來看葉曉曼,葉曉曼用樹枝撥動著火堆燒冥幣殘敗的邊角,“我記得你的生辰也是十月初一吧?”
葉曉曼和荊追進入築吹燈的記憶時,將築吹燈的活人記憶全看了,因而記得一些資料。
好慘烈一老男人,生日撞上全村人的祭日,永遠被往事懲罰。
“嗯。”築吹燈對他的生日並不熱衷,一個出生喪母父親早逝、常年寄人籬下的人,沒有人會特地來慶祝他的誕生,他轉向了回應他的年齡。
“荊追幾歲?”他不滿老男人的陣線上隻有他一個人,想方設法把荊追也拖下水,“我隻比他年長了一千歲。”
葉曉曼:“……我以後對著你叔叔真喊不出口,還是喊大爺吧。”
築吹燈要笑不笑的模樣,有浪子的神態,“小姑娘不給準備生辰禮,探聽他人隱私是否不太妥當?”
葉曉曼卻從鼻孔裡噴出一團得意的音節,扔掉樹枝,拍拍手上的灰,站起來,“誰說我沒禮物給你。”
築吹燈彎下高大的身軀,眼尾的細紋笑得稍稍深刻,於是蓄滿他鎖骨的月光躍上他的眼底,很有耐心地,並沒有任何期待地,等待著她拿出一份敷衍的禮物,例如像坨了的長壽麵那類的東西。
葉曉曼裝模作樣地在她身上搜了很久。
一下子把袖口打開尋找,一下子拿出儲物袋抵在耳邊拍了拍,故作疑惑地說“哎呀到底哪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