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謝。”折返回來的陸凝霜,淡漠吐露一句,便轉身就走。
“.......”
啪嗒啪嗒。
直至腳步走遠,裝死的人才緩緩睜眼,看著自己腰帶上空蕩蕩的位置,一時沉默。
.......
‘不能搶人東西!’
這道理,是她搶了薑雲逸燒餅,被他接納並教過禮貌後,才被告知的事。
但是,陸凝霜覺得死的不是人。
況且進城買東西,都要用錢。
在森林裡搶慣的陸凝霜,沒錢自是重操舊業,反正搶的不是人。
因為她還察覺到,華服青年不是同類,又好似同類,果不其然,陸凝霜拿走錢袋往曲浮城的方向剛走不遠一點,錢袋就莫名化作一團霧氣,消失在她手中。
伸手怎麼抓也抓不回。
她不知道為什麼,但也不執著,繼續往曲浮城的方向趕。
如果沒錢,能怎麼辦?
陸凝霜第一次思考,踩在泥濘的山道上,跑的很急,絲毫不在意濺起的泥土,弄濕了褲腿,臟了衣裳。
不等她想出辦法。
就在這時,陸凝霜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驚呼,抬眸望去。
隻見前方賣燒餅的老婆婆竟出現在此地,摔在地上,燒餅皆散落在草叢中,沾染上泥土,臟兮兮的。
“哎呀!”
老婆婆連忙撿回燒餅,枯瘦如柴的雙臂支起身子,搖搖晃晃站起卻疼的呲牙咧嘴,最後隻能無力的癱坐在地。
佝僂著背,身上汙泥,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雙眼渾濁不堪,像是被歲月磨礪,看著地上狼藉的燒餅,神情淒楚。
還好一抹熟悉的身影的出現,才讓老婆婆恢複了光彩,伸出乾枯如樹枝的右手,招手:“孩子,你.....”
結果‘唰’一聲!
陸凝霜再次略過,哪怕老婆婆如何淒慘,也是不為所動。
自始至終,她是以曲浮城為目標。
........
曲浮城有淡淡薄霧包圍,使整座城都變得縹緲起來。
街道上依舊熙熙攘攘,行人來來往往,偶爾停駐在陸凝霜身邊打量著。
因為這位少女,一身泥土而不自知,站在醫館門前,呆愣愣的看著醫館裡忙碌的婆婆,喃喃自語:“藥......”
醫館內,婆婆發覺到她的存在,默默的瞥了一眼,然後收回視線,低頭忙碌,並沒有搭理陸凝霜的意思。
倒是有兩位身著長衫的學徒,見她呆傻模樣的,久久不進來,便知道沒錢,怕會影響到生意,連忙從裡側跑出來。
兩人皆是嗬斥她趕緊離開。
“哪來的傻妞兒?去去去,到一邊討飯去,彆在我們這裡搗亂!”
“我們這裡是負責救人,不是讓人白吃白喝的地方!”
畢竟是醫館,還需名聲,所以並沒有刻意的惡語相向,不管窮人還是富人,醫者仁心,都該一視同仁。但要是沒錢,還要上門討藥,那就有些說不過去。
然而,饒是如此,陸凝霜也沒有離開,反而正大光明的要走進去。
兩名學徒見狀,卷起袖子,人高馬大,一副要動手趕人的樣子。
不過,陸凝霜冷眸橫掃,兩名學徒的手臂突兀一抖,像是碰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紛紛縮了回去。
原本的凶神惡煞也變得膽怯起來。
撲通!
進到醫館,陸凝霜來到醫館婆婆麵前,僅是一眼,便二話不說雙膝跪地。
極其恐怖的少女,也在此刻收斂。
“就算你在怎麼哭鬨哀求,我也是有原則,你走吧。”醫館婆婆頭也不抬,繼續忙活著手中的工作。
她開醫館,總該要賺錢。
“藥.......”
陸凝霜學著當初的所見所為,對著醫館婆婆‘咚咚咚’連磕頭,力道又重,聲音又響,回蕩在醫館裡十分響徹。
這一幕,同樣引起醫館外的百姓圍觀,無不是議論紛紛。
“這孩子怎麼就隨隨便便跪下了?難道連尊嚴都不要。”
“或許是有家人病重。”
“我看啊,是想拿藥後再高價賣掉,現在的小孩機靈得很。”
“......”
百姓指指點點,甚至連周圍的客商,亦是搖搖頭。
但是陸凝霜卻一直保持著叩頭的姿態,額頭鮮血淋漓。
‘磕頭這種事,隻有一個人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會做.....’當時薑雲逸的話,回蕩在她耳邊,然而薑雲逸所說的走投無路,她不知道,因為陸凝霜從來不知所為的路在哪,她隻是跟著他走。
‘這還關乎一人的尊嚴。’
所謂的尊嚴又在哪?陸凝霜也不知,從未想過,隻覺同類不值一提。
除了那抹溫暖,那個人。
“你這......”醫館婆婆本是不願理會,但她發現,陸凝霜對自己很狠,即便額頭與雙膝磕破出血也不願放棄,反而更加賣力,快要血肉模糊。
那張被灰土遮掩的麵龐,逐漸被殷紅洗刷,鮮豔刺目,可陸凝霜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依舊倔強的堅持,一遍一遍的磕著腦袋,額頭已血淋淋一片。
這一幕,深深震撼著醫館婆婆。
遇到陌生人不救也就罷,遇到相熟的有心人也不救,偏偏隻能是那孩子......
“唉,罷了。”醫館婆婆歎息一口氣,無奈搖頭。
沒有詢問病情,直接將藥給她。
甚至還怕陸凝霜不會熬藥,醫館婆婆反而遞給她一碗熬好藥湯。
陸凝霜接過,麵不改色的對她說了一個‘謝’字,便頂著那張鮮血淋漓的臉龐,返回草廟去。
好在醫館婆婆遞給她藥湯時,憑借接觸及時給予治療,才沒讓陸凝霜的傷勢加重,甚至看起來隻是磕破了些許。
不然,陸凝霜就那樣回去,草廟等她的那孩子見到,指不定覺得自己不是好人。
走出醫館,站在門口。
醫館婆婆看著陸凝霜的背影,越走越遠,穿過城中薄霧,不見蹤跡。
她才呢喃:“能救,又不能救。”
經過兩次考驗,一身戾氣的陸凝霜無論是對陌生人,還是有心人,一樣冷漠。
除了那孩子。
所以,她才會覺得陸凝霜能救,又不能救,要是薑雲逸哪天不在人世間,陸凝霜能有誰可喚醒她的良知?
答案,想來還是隻有薑雲逸。
“這磕頭,就當是你提前拜師了。”醫館婆婆蒼老的嗓音,隨著周圍環境的消散,變成了一道溫潤女聲。
隨即,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懷疑方才陸凝霜跪前的那一眼,可能看出了自己。
“仙長.....”
周圍的百姓,紛紛化成一道道人影,在青衣婦人的擺手之下,他們才敢飄散成星光,塵歸塵,土歸土。
早在當初,青衣婦人便已抹殺暗藏神秘村莊內的妖魔惡鬼。
留下的,隻有被妖魔血洗的冤魂罷了,在世間百態已無需再記掛,常年繚繞神秘村莊的薄霧,也隨之散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