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我餓。”
席夢娜摸了摸兒子的額頭,隨即從自家的壁櫥當中取出了最後一小塊白麵包,這是家裡唯一的存糧了。
看著孩子狼吞虎咽的舉動,席夢娜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額頭。
外麵的祖安軍隊如狼似虎,他們就像一群魔鬼一樣甚至禁止了商店的開辦,一切的所作所為就為了能夠把人投入到那邪惡的工位當中。
雖然他們的確說了, 如果有不情願待在這裡的,可以離開納比區。
可席夢娜一個女人,有沒有錢,又沒有房子的,她帶著一個孩子,又能夠去哪呢?
孩子的父親還早就偷偷摸摸的逃走了……
席夢娜歎了口氣,雖然早就做好了決定,但真要實施起來, 還是有些放不開,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至少那位迪倫先生能夠帶領她跟孩子吃飽飯,這就足夠了。
他是個有本事的男人,在祖安那邊一定混的相當不錯吧,乾這麼短時間的活,每天就能夠拿回這麼多的食物。
看著鏡子裡那乾枯的嘴唇,以及因為營養不良而導致凹陷下去的麵部,席夢娜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心中又升起一種強烈的自卑感。
這樣的“商品”,真的能夠獲得那位迪倫先生的青睞嗎?
雖然她們這些日子,的確有過一些交際,但年齡,孩子畢竟是她最大的硬傷。
席夢娜越看鏡中的自己,愈發的不自信起來,俯下身子在梳妝台上, 低聲的啜泣著:
“就算不能找個依靠, 換頓飯吃也行……”
將自己比作商品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討價還價更是一種對靈魂的割裂, 席夢娜很痛苦,也很屈辱。
但這在皮城並不是一件很罕見的事情,成為有錢人的情婦還是窮人的糟糠之妻,在皮城本身就不是一件需要多加考慮的問題。
“媽咪,你怎麼了?”
孩子懂事的遞出自己吃的隻剩一口的麵包,“你不要哭好不好,這個給你。”
席夢娜猛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故作鎮定的說道:
“沒事,你吃吧,食物還有的。”
抬頭看著頭頂的掛鐘,心裡默默推測著迪倫回家的時間。
那個男人結束一天的工作之後,總會在外麵滯留大概一個小時左右,隨即就會回到自己的家中。
席夢娜刻意控製著自己去找迪倫聊天的頻率,其實他們昨天已經聊過天了,今天不應該去的。
她回望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看著鏡中的自己,專注的整理起了一件即將售賣的商品。
……
“那應該算是走私吧……這在現在的納比區可是被嚴格製止的行為。”
迪倫摸著自己不斷跳動著的心臟,漫步在納比區最廣闊的大街上。
往日裡冷臉巡邏,帶給人心中極大壓迫感的灰狼們, 此刻竟然如此的親切,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會保護納比區的安寧。…
這很諷刺。
慣例般的盤查,在檢查了迪倫的暫住證之後,他被順利的放行。
迪倫馬不停蹄的往家裡走去。
就在即將跨過自家的大門的時候,迪倫猛地愣住了。
在他的家門口,一個穿的有些暴露、有些妖冶的女人就倚在他家的門前。
這是……
迪倫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聽到身後的動靜,女人迅速轉過身來,那鮮紅的嘴唇在昏黃的天色之下留下了魅惑般的一抹紅影。
“席夢娜!”
迪倫萬萬沒想到,自己在這邊認識到的第一個朋友,那位平日裡穿著一身素白色,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帶著一個小男孩,莊重、堅毅的女人,今日會是這樣的一副形象。
她微微頷首,將蓋住半張右臉的鬢發捋至耳後,露出了耳垂之下的一點櫻紅。
“迪倫先生,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臉上卡粉卡的有些嚴重,笑容一旦變大就能夠明顯的看到皺紋。
紅顏易逝、韶華易老的話題,總是容易讓人感傷。
席夢娜遮住了自己的缺陷,笑的很燦爛,像是最後的花期。
“啊!哦。”
迪倫默默咽了口口水,看著那暴露在空氣當中的潔白肌膚,以及寬鬆衣物與肌膚之間的那一抹深邃的黑色,令人有些著迷。
迪倫有些緊張甚至是帶著些許粗暴的“撞”開了一旁的席夢娜,從自己的兜裡掏出了鑰匙,趕忙打開了房門。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席夢娜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像是被操縱的提線木偶,隻會依據自己的本能行事。
男人的本能像是大腦中的一個鉤子,不斷勾動這迪倫的思緒往最齷齪的方向去發展。
理智偶爾也會爬上高地——怎麼可能進展的這麼快?
就在這思緒的千轉百回之間,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了屋內,伴隨著清脆的關門聲,一陣香風猛地湧上了麵龐。
她用力的踮起腳尖,肆無忌憚的湊了上去。
紅唇好似熊熊燃燒的火焰,隻是一個接觸,便如天雷勾地火一般的燎原遍地。
不解,疑惑,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沉浸在溫柔鄉之中。
孤男寡女、壓抑的情感。
一切好像都不用多言,正當雙方之間即將進展到最後一步的時候。
“媽咪,你在哪啊?媽咪?”
門外小孩的驚恐,徹底驚醒了這兩個剛剛還沉浸在迷蒙當中的男女。
席夢娜趕忙從迪倫的身上爬起,整理著自己的衣裳。
迪倫也有些無所適從的從地上爬起,有些不知所措。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四目相對,迪倫注意到的是席夢娜那羞愧、麻木的眸子。
席夢娜卻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剛剛相互之間貼的那麼近,她那廉價的化妝品恐怕早已被吐出的熱氣給化開,不用看鏡子,她都能想象的到,自己在迪倫麵前是一種怎樣的醜態。…
“不要看!”
伴隨著一聲驚恐的尖叫,席夢娜猛地朝著屋外跑了出去。
等到迪倫如夢方醒的追上去,卻隻看到了最後猛地被關上的房門。
“席夢娜!席夢娜!”
“請你離開!迪倫先生!快到宵禁時間了!”
明明是你先湊上來的啊!
迪倫舉起的手猛地停在門前。
當荷爾蒙開始消退,當欲望在自己的腦海中溢散,迪倫的腦海當中很快串聯起了前因後果。
他不是個蠢人。
他至今還記得,席夢娜在第一次上門時的失望,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留下,可當他第二次,席夢娜帶著熱情上來賠禮道歉了。
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轉變,因為那天他在家中炙烤小海魚。
那香味真的很誘人吧。
由此推導,之後的一切交流,似乎都變得有目的性了起來。
也正常,席夢娜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家,平時也沒有出去工作,家裡就算有些存糧,也會很快消耗光的。
為了能夠活下去,選擇榜上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對席夢娜的欺騙感到不爽,對自己不是依靠魅力讓席夢娜主動投懷送抱的尷尬,對好事被打攪的煩躁,對席夢娜生活的可憐……
人總是這樣複雜的生物。
迪倫很想跟席夢娜好好的談一談。
“席夢娜,你開開門好嗎?我的鑰匙好像剛才丟在我家裡了,我現在進不去。
宵禁的時間就要開始了,我不想被祖安的執法官們抓走。”
為了能夠打開突破口,迪倫隻能選擇撒一個小小的謊言。
房門最終還是洞開了。
眼前的席夢娜臉上沾滿了水漬,某些地方還能夠看到沒有洗乾淨的化妝品的痕跡。
她的目光很凶、很冷。
迪倫被這樣的眼神盯著,心裡有些毛毛的,他隻能強笑著客套了一句:
“點點呢?”
這是席夢娜兒子的名字。
令迪倫沒有想到的是,他這一開口仿佛觸動了席夢娜的逆鱗一般,她猛地舉起了手中的剪刀,對準了眼前的迪倫:
“迪倫先生!請你自重,剛才的事情隻是一個意外!如果你有什麼不軌的想法,我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在懷疑我想傷害她的孩子嗎?
“我沒有!”
迪倫笨拙的擺著手,
“我沒想延續剛剛的事情,我還不至於卑劣到這樣的程度!”
“希望你最好不要!”
席夢娜緩緩的後退,與迪倫之間拉開了一個比較大的距離。
見到迪倫規規矩矩的在原地盤腿坐下,席夢娜神色複雜的放下自己手中的剪刀,垂下頭來:
“迪倫先生,你應該帶了鑰匙吧,我親眼看到你把鑰匙揣進兜裡的,所以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呢?”
“我是為你而來。”迪倫深吸一口氣,說道。
“……”席夢娜沉默了一陣,露出一張有些慘淡的微笑臉龐,“過兩天行嗎,給點時間讓我再鼓起勇氣一次。”…
“我都說了我不是那種人。”迪倫咬著牙,“席夢娜,你應該是為了我的那些吃的來的吧。”
“那不然呢?你以為是我是覺得你長得帥嗎?”席夢娜多少有點破罐子破摔。
她一方麵又希望能夠完成這筆交易,另一方麵,心中的不滿又讓她忍不住想要出聲嘲諷迪倫幾聲。
上不去下不來,顯得異常的擰巴。
“為什麼你不去祖安的工地上找工作呢?他們現在都很缺人,隻要你願意去。”
迪倫不解的問道。
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這幫人寧願待在家裡坐吃山空,寧願出賣自己的身體,也不願意依靠自己的手腳去從事一份工作。
思考著席夢娜可能存在的顧慮,迪倫趕忙的解釋道:
“祖安工地那邊的待遇是非常不錯的,他們會依照你個人的情況,給你安排一些適合你去乾的工作。
除此之外,一天的工作負擔也不重,隻有八小時而已,不存在加班情況,發工資也十分的爽快……”
“真的?”席夢娜聽著迪倫的介紹,多多少少有些不可思議。
“當然是真的!”
這一切都是自己親眼所見,怎能有假?
“可我還有孩子要照顧;工地上的活也沒有適合女人乾的吧;你去了不會被欺負,但我就不一定了……”
看著席夢娜眼中對自己的期盼,迪倫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怒火。
祖安人真的有這麼可怕嗎?
雖然他們的確對納比區管製的十分嚴格,但真的對遵紀守法的居民們動手了嗎?
為什麼在得知了祖安這邊工作的輕鬆程度之後,眼前的席夢娜還是寧願選擇去依附他,也不願意選擇依靠自己的雙手拯救自己?
她的眼中麻木,就跟迪倫見到的絕大部分皮城普通人一樣,對未來沒有希望,日子一天一天的混著。
可祖安人的眼中不是這樣的。
迪倫這兩天,一直以為,是因為祖安工作的清閒、特殊的情況,造就了祖安民眾對未來的積極向上。
皮城之所以會淪落到這個樣子,是因為皮城對普通人太過壓榨的緣故。
但現在看來……根子並不是出在企業上,而是出在皮城本身。
“去工作吧,你不能總是依靠我,席夢娜。
如果你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如果你不敢踏出第一步,我會幫你。
但一定要去工作好嗎?你隻有去那裡工作過以後,才會擁有自己的時間,才會懂得思考,才會有目標,才能認識到什麼是真正的活著。”
迪倫的勸慰發自肺腑。
以前在心中從來沒有成體係的見聞,借著怒火,借著眼前的經曆,統統抒發了出來。
他不想看到眼前的席夢娜,像是買賣一件商品一樣,出賣自己的身體。
那是在祖安人身上完全看不到的東西!
他們每一個人都對生活保持著強大的與活力,堅信著自己的所作所為,正在讓自己的城邦一步步的變得更好。…
這樣的東西,在皮城是完全看不見的!
昔日的迪倫或許會覺得,眼前發生的事情是理所應當的,可祖安貌似指明了一條新的道路。
工作嗎……
籠中的金絲雀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但看著眼前迪倫的執拗,席夢娜還是放棄了勾引的想法。
他是在真心的為自己考慮,席夢娜能夠看得出來。
“謝謝你,迪倫先生。”
……
昨天兩人最後還是沒有把持得住,席夢娜或許覺得這樣是給自己上了一道保險,連帶著晚上的睡眠都香甜了不少。
對於席夢娜的獻身,迪倫的心中總是充斥著一種罪惡感。
而迪倫也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祖安的八小時工作製當中,留給自己的八小時,是用來乾什麼的。
那是用來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的,亦或者說,是用來乾自己想乾的事情的。
迪倫想乾什麼?或許以前隻是一團模模糊糊的概念,但經過這件事情之後,他知道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了。
工地門口,第一次來到這裡的皮城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都是因為家中的存糧告警,不得不選擇來到祖安打工的家夥。
見到這些人跟自己一樣,在工地的前麵躊躇不前的樣子,迪倫堅定神色走了上去。
“你是來找工作的嗎?”雖然是疑問語氣,但很是篤定。
見著男人的戒備,迪倫掏出了自己的暫住證。
不得不說,這種東西現在除了在祖安那邊很好用,在皮城民眾這邊一樣的好用。
任憑誰每三天都要去戶籍處重新蓋章,恐怕都會對這種東西記憶猶新的吧。
也有不少不願意去戶籍處的皮城人,被強行拘留了,雖然最後都會放出來,但三天的牢獄之災可不是誰都想吃的。
見到來人因為自己的皮城身份鬆了口氣,迪倫誠懇的說道:
“我也是在祖安這邊工地上過班的工人,看到你就感覺有點親切,你應該也是因為家裡的事物告急,不得不出來的吧。”
同樣的境遇、同樣的背景,迅速拉進了雙方之間的距離。
“我叫托比,本來家裡還有點糧食的,可是家裡還有三張嘴,實在是沒辦法了,隻能出來碰碰運氣。”
托比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在聽到“上過班”的敘述時候,心中一動,忙問道,
“在這邊上班感覺怎麼樣?我聽說特彆的辛苦,一天要從早忙到晚,好幾天都回不了家呢。”
迪倫聽著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是誰傳的假消息?這邊上班遠比我在皮城上班的時候寬鬆,發工資的時候也異常的大方,根本就沒有這種情況發生啊?”
“真的假的?”
見到托比臉上的遲疑,迪倫嚴肅的說道:
“我以我的人格發誓。”
見到托比臉上一臉驚疑不定的模樣,迪倫趕忙說道:…
“我叫迪倫,家住平斯大道第七十二號,其實在祖安人這邊上班,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誇張,你進去試試就知道了。
我也就是看著你,感覺很想之前的自己,所以才過來搭搭話,認識一下的。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我們皮城人應當相互幫助。”
“迪倫小哥,你說得對。”托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嗯……在工作上,有什麼需要特彆注意的地方嗎?”
“特彆需要注意的地方?隻要你好好配合,他們就不會為難你的,這根之前一樣,我們都有經驗不是嗎?”
回想起曾經被灰狼們管製的時光,兩人會心一笑。
“下班的時候我會在這裡等你,到時候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
話說到這份上,就有點過了。
托比狐疑的看著迪倫,有些疑惑他為什麼要這麼的熱情,這對無利不起早的皮城人來說,是很難理解的事情。
但他最後還是把這疑惑壓在了心裡。
不管怎麼說,眼前的迪倫總是要比那幫祖安人,更值得信任吧。
下午四點半。
托比今天在工作當中留下了不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