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凱文點點頭,一行人順著樓梯走下,劉釗先表明自己的身份後讓城門口把守的衛兵放行,帶著凱文他們走出城門來到了城外。
走出城門,凱文看見一名名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災民手上捧著一個碗,在救災點位前排隊等候那一勺沒多少米粒的稀米粥,凱文見到這種情況後感到更不可思議,他對劉釗先問道:“你們就給在災民吃這東西?這麼點怎麼可能夠一個人吃啊?”
“沒辦法,這種時候能讓他們有的吃就不錯了,你要是每個人成一滿碗米粥,那來多少糧食都是不夠的。”
凱文再次沉默了,他拍下施粥的照片後便向另一個方向走去,不再去管這裡的事情。
城牆根處也是聚集在這裡的災民,他們見凱文走過來便紛紛向他聚攏,伸出乾瘦的雙手請求他發發善心施舍給他們一些吃的。
這個過程中凱文隻聽到了人們走動發出的聲音和極其微弱的求助聲,除此之外他一點說話聲都沒聽到。
“他們…怎麼都不說話?”
凱文扭頭看著劉釗先,他很想幫幫這群可憐人,可他身上隻有馬克,馬克又不能吃,給他們又有什麼用,一直看著他們隻會讓自己心裡難受。
士兵見災民圍過來便舉起槍想要驅趕災民,不過也隻是讓災民們保持了一定距離而已。
“你快餓死的時候還有力氣講話嗎?”
劉釗先瞥了他一眼說道,這一句話極大的顫動了凱文的內心,在他的記憶裡,德國人民所經曆的最困難的是上次大戰時期的蕪菁之冬,雖然蕪菁之冬同樣給德國造成了難以想象的傷亡,但即使是那時候,德國人民也有蕪菁這種難以下咽的東西可吃,而這裡的人民連蕪菁都沒有…
走了幾分鐘後,凱文發現前方有些騷動,便快步走了過去,他走過去之後發現那裡有個木台子,台子上站著一個臉上有著和藹笑容的光頭,他對們,保證讓她以後吃飽,還能換幾斤大米,想活命的就來!我們隻要黃花大閨女,有孩子的上了年紀的不要。”
“那是在乾什麼?”
凱文的中文不行,再加上那個光頭喊的是方言,他更聽不懂了,劉釗先眉頭皺了起來,他在思考要怎麼給凱文解釋這個現象,想了一會兒後,劉釗先對凱文說道:“這是在買賣人口。”
“什麼?!”
凱文的內心再一次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藍色的瞳孔中滿是對這件事情的震驚,他看看劉釗先又看看那個光頭,在他的印象從沒在德國見過這樣的事情,並且依照德國法律,販賣人口是死刑。
可是這裡,為什麼那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大聲宣揚自己在買賣人口?
劉釗先的心情也不怎麼好,他看著那個光頭低聲咒罵到:“媽的前幾天還會遮遮掩掩,結果現在就光明正大的乾起來了。”
不過也隻是罵了一聲,然後就沒再管這件事,他感受到凱文的憤怒與震驚於是也對他勸道:“我知道你很生氣,也很震驚,但我也希望你要清楚,對於這裡的災民來講,把女兒賣出去能讓他們活命。”
“對他們來講,沒什麼比活命更重要,把女兒賣出去還能讓女兒的生活得到保障,至少妓院不會讓她們被餓死。”
“妓院……”
凱文又一次沉默了,他的內心的情緒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去形容,他顫抖著自己的手拿起相機拍下了這一幕。
“德國也有過饑荒,那是十幾年前上次大戰的時候,我們德國人稱那個時期為‘蕪菁之冬’,但就算是最困難的蕪菁之冬時期,德國人民也能吃上一口能讓人活命的蕪菁,在來到這裡之前,我完全沒想到這裡的情況居然是這樣的讓人無法想象。”
凱文心情複雜的對劉釗先講道。
劉釗先知道德國和塞裡斯的差距,他對凱文說道:“你知道‘餓殍’是什麼意思嗎?”
“餓殍?”
凱文疑惑的看向劉釗先,劉釗先對他解釋道:“‘餓殍’是一個中文詞語,它的意思是‘餓死的人’,這個詞還有一個成語叫‘餓殍遍地’,意思是‘餓死的人遍地都是’。”
“你看到的這裡的災民都是逃難過程中活下來的,但更多的人在逃難過程中被餓死了,你們接下來如果去其他城市,應該能看到道路上被遺留在那裡的屍體。”
劉釗先講述的那讓人感到恐懼的話語在凱文內心留下了深深的印象,緊接著劉釗先的下一句話讓凱文的內心感到了深深的無法言喻的不安。
“或許,你們還能見到更可怕的景象。”
“更可怕的景象?”
劉釗先輕輕踩了兩下腳下的土地,對凱文講:“饑荒的時候,隻要能活命,人什麼都吃,蟲子,老鼠,樹皮草根,隻要能吞進肚裡讓人活下去,就算是土,也有人會吃。”
“看看你的腳下吧,你難道沒發現這裡一根草都沒有嗎?”
在劉釗先的提醒下,凱文和那三名衛兵低下頭看去,發現腳下的土地連一根雜草都沒有,緊接著他們就聽到了劉釗先的話。
“對人來講,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什麼仁義禮智信都是屁話,隻要能活命,人是什麼都會吃的…”
“什麼的都會吃的。”
劉釗先情緒低沉的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而凱文的內心則是越發的不安,他已經能意識到劉釗先說的是什麼意思,但他不敢去想,也不願意去想那種可怕的場景。
“歲大饑,人相食,希望你接下來的路程中不會見到‘人相食’的場景。”
劉釗先用漢語對凱文說道,凱文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那不是什麼好話,他也就沒去問劉釗先說的是什麼意思。
現實情況深深震撼到了凱文的內心,過了許久他才恢複過來同時開始思考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這裡會發生饑荒?
他在來的路上從同行的中國人口中得知按理來講四川是不缺糧食的,可是十年前四川就發生了一次饑荒,十年後的現在又是一次饑荒。
他對劉釗先問道:“你知道這裡為什麼會發生饑荒嗎?”
劉釗先指了指湛藍無雲的天空道:“原因有很多,戰亂影響啦,本地政府要求種植經濟作物以獲得最大利潤…”
“但最直接的一項便是乾旱。”
凱文抬頭看了看天空,他的內心並不覺得這完全就是乾旱的原因,他開口道:“其實更多的還是政府原因吧,不讓種糧食而是去種經濟作物。”
“那這經濟作物是什麼呢?”
凱文對那“經濟作物”起了興趣,是什麼經濟作物能讓當地政府要求大力種植?
土星農業的規劃他是很清楚地,林尚舟要求土星農業把旗下土地的絕大多數用來種植糧食,隻有少部分是種植諸如甜菜一類的經濟作物。
聽到這個問題,劉釗先湊近凱文的耳朵對他耳語了兩句,聽到他的話後,凱文叒一次愣住了,他機械般的轉頭看向劉釗先,眼中滿是不可思議與憤怒。
“所以我一直都說這裡跟你們德國不一樣。”
劉釗先開口道。
凱文花費了十幾秒平複自己的心情,他在這裡什麼都做不到,這時候,他內心忽然產生了一種想法,他希望塞裡斯的工團主義者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不知道為什麼,凱文覺得他們能真正意義上的帶領這個國家變得越來越好。
三觀被刷新了的凱文不想再在外麵見到這讓人感到悲哀的景象,他讓劉釗先帶他去鮑曼他們所在的酒樓,回到城內,凱文的內心莫名覺得輕鬆了一些,他看著還算安靜祥和的城內,想到城外的景象後內心就不免再次悲哀起來。
半小時後,他們來到了鮑曼所在的酒樓,房間裡,孫衛正在宴請鮑曼,桌子上擺放著這樣那樣光彩奪目的菜品,每一樣都是凱文不曾見過的。
房間內的景象讓凱文再次想到了外麵的災民,他湊近鮑曼對他講述了自己的見聞,鮑曼也大吃一驚,不過他並沒有決定立刻開始救災行動。
在重慶休整了一天後,第二天,鮑曼開始指揮隊伍進行隻有他們船隊成員參與的救災行動。
凱文為了能更好的知曉本地的受災情況,坐上了去往其他地區的卡車,路途中,他見識到了劉釗先所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見到了自己永生難忘的場景。
餓殍遍地,人相食。
半個月後,他們帶來的糧食就發光了,已經完成任務的德國隊伍懷著沉重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