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雪停了,初冬的暖陽灑在西陵城頭,安靜寧和。
一個換班的士兵睜著惺忪的睡眼爬上城樓,忽然瞧見袍澤們趴正在女牆上,似是向下張望著什麼。
他走上去,也向著城下投去了目光。
城下,陸抗、徐楷等將和一些不久前歸順的西陵將領,帶著一隊輕騎正沿著城牆巡走高喊,宣揚著大魏丞相的仁義。
原本魏軍自太祖武皇帝起就有不成文的規定:凡圍而後降者,一律不赦。
但夏侯丞相一向寬仁,不願士兵無辜妄死,百姓生靈塗炭,甘願破例一次,誠心勸說吳軍歸順。
對於這樣的言辭,夏侯獻並不覺得虧心,至少這些年在他統帥的大小戰役裡,從未出現屠城事件。
西陵城樓上的吳兵們接頭接耳,各有心事。
若隻是前些日子陸抗、徐楷等人前來勸降,倒還不一定能觸動大部分人的內心,畢竟二將皆是吳國名臣將相之後,身份高貴,與他們這樣的流氓出身有天壤之彆。
但隨著越來越多西陵兵士的出逃,當這些人來到城下時,帶給他們的觸動就不一般了。
“宋廉!”
忽然,有軍官認出了城下一位騎著黑馬的騎士,那是他麾下的一名小小隊率,平日裡對自己言聽計從,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而今聽到熟人的聲音,那騎著黑馬的宋廉也是抬頭向城樓上看去,很快便認出了這位老上司。
“陳君侯,彆來無恙?”他得意地說道:“我現在也是君侯了,掌一曲二百之眾!”
陳豐頓時心中蕩漾,媽的老子在軍中摸爬滾打了三四年才混到曲君侯之位,這廝竟然搖身一變,連升兩級!?
心中有了那麼一絲動搖,卻沒有表現出來。
然而身旁的士兵們就沒像他這樣藏匿心事,紛紛投去了豔羨的目光。
魏軍對待這樣的小人物都不吝封賞,這讓他們忽然覺得對麵才是自己的歸宿。
城下魏軍勸降的騎兵們還在奔走,儘管他們已在吳軍的射程之內,但城樓上的吳兵根本無心作戰,一個個手持弓弩,卻一箭不發。
就在這時,城上吳軍看到不遠處一群白馬騎士徐徐而來。
為首白馬的馬背上,是一個身披玄色魚鱗鎧的高大男人,奇怪的是身後竟坐著一個婦人。
“丞相...”背後的小虎似乎有點不樂意,嘟嘴道:“妾說了,妾會騎馬的。”
“不,你不會。”
夾雜著風聲的渾厚嗓音從前方傳來。
孫魯育想嗔他一句,卻頓感顛簸,不由得身子前傾,兩團柔軟壓著男人的後背,隻不過身披全甲的他,感受不到太多波瀾。
“北馬頑劣,萬一傷了夫人,怕是不美。”
終於給了一句還算靠譜的回答,孫魯育不再多言,不情不願地拽住他裙甲的一角。
幾名騎士踏踏趕來,陸抗一拉韁繩,勒馬停下。
“丞相勿要往前了,再走就到了西陵軍的射程內。”
“無礙。”夏侯獻手掌放於眉間,遙望城樓,看著城上守軍一箭不發,道:“西陵軍已無心作戰……”
陸抗看了一眼丞相身後的孫魯育,其實他並沒有見過對方,當他得知昨日這女俘虜身份之時也很震驚,不知為何尊貴的朱公主會出現在西陵。
呃...老實說陸抗跟孫魯育還是親戚關係,論輩分還得叫上一句小姨。
“快看啊,那怎麼會有個婦人?”
城樓上的西陵士兵嘰嘰喳喳。
正在此時,身後傳來一聲斷喝,“起開!”
步闡在幾名甲士的簇擁下越過人群,來到女牆邊緣朝
那群魏兵身側的婦人顯得格外搶眼,雖看不清容貌,但步闡從她的衣著上便認出,那婦人正是孫小虎。
“魏軍在說什麼?”聽著遠處的叫喊,步闡隨口向身旁的士兵問了一句,之後豎起耳朵,靜心聽著。
聽了一陣他大致明白了,那邊說:魏國丞相對西陵軍並無殺心,早日棄暗投明皆大歡喜。
同時丞相對吳國公主以禮相待,並承諾若是步協今日落日前開城投降,魏軍定秋毫不犯。
...
步闡胸口起伏不定,氣喘籲籲地跑回了城中大營。
“大兄!”
推簾而入,他把方才的一切一五一十的為步協複述了一遍,而後道:
“孫小虎落到了夏侯獻的手上,卻還能安然無恙,想必璣兒也得到善待啊....為了全城百姓,我,我們不如降了吧!”
步闡終於把話說出了口。
步協長歎一聲,沉默了良久,嘴唇動了動:“事到如今,隻能...”
“都督,末將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