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床很小,睡一個人還好,睡兩個人便稍顯擁擠了一些。
左思和cissy兩人擠在了一起,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服,左思感覺到了cissy身上的溫度。
她的低的有些不太正常,哪怕夜裡的氣溫低了一些,可也不至於讓她的體溫低成這個樣子。
左思有些不太舒服,她對冷熱的感知不太敏感,不過本能地不想挨著cissy太近,她往旁邊拱了拱,半個身子都懸在了床邊兒上。
這麼睡著,又哪裡能睡得著覺?
正當左思思考著是不是到地上去睡的時候,旁邊的cissy突然靠了過來,她長臂一伸,將左思撈進了懷裡,沁人的涼意從她的身體上散發出來,左思露在外麵的肌膚很快便泛起了一層細小的顆粒。
左思不知道cissy如此做的意義,本能地開始掙紮起來,然而,cissy披散在床上的頭發開始瘋狂地生長,很快便將左思給裹了起來。
左思的手腳都被束縛了起來,隻留下一顆頭在外麵,她掙紮了幾下,發覺那些頭發纏繞地太緊,無論她怎麼掙紮,都無法掙脫開來。
掙脫不開,左思索性放棄了掙紮,她睜著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cissy。
她的眼睛清澈透亮,乾淨的不可思議,這樣純淨的一雙眼睛,似乎永遠也不會被世間的汙穢所浸染。
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她似乎始終都是這副樣子,不會恐懼,不會害怕,也不會絕望。
她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即使生命遭受到威脅的時候,也依舊是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像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存在。
她低著頭看著左思,那雙眼睛在黑暗之中閃爍著幽幽的綠光。
她能看到隱藏在人心底之中最深的恐懼,唯獨她的,她從來都沒有看到過。
無所畏懼的人......她真的是無所畏懼麼?
實驗了無數次,她的心中似乎已經有了答案,可是這個答案,卻不是她想要的那個,她看著左思,像是要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靈魂深處一般。
被那雙泛著旅館的眼睛盯著,左思有些不太舒服,她動了動腦袋,被頭發裹著的身體感覺很不舒服,沉默了許久之後,左思開口問道:“你是楚人美麼?”
卷著她身體的頭發倏地緊縮,左思甚至聽到了自己的骨頭不堪重負,發出哢吧的聲響來,她沒有任何的感覺,隻是看著她,等待著一個答案。
屋子裡麵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黑色的頭發往上蔓延而至,遮住了左思的眼睛。
“睡覺。”
她隻說了兩個字,便在沒有了聲息,被黑發遮住眼睛的左思什麼也看不到了,她沉默了下來,沒過一會兒,便有細微的鼾聲傳了出來。
楚人美愣住了,她知道了她的身份,甚至身體都被她禁錮住了,這種情況下,隨便換了哪個正常的人都得哭,可是,她居然還能睡得著?
楚人美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她原本不需要睡覺的,隻是看著左思沉睡中的模樣,她也忍不住閉上眼睛,裹著左思的頭發往懷裡麵扯了扯,她連帶著頭發和人一起抱在了懷裡,汲取著左思身上的熱氣,楚人美閉上了眼睛,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左思便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昨晚裹在她身上的那些頭發已經消失不見了,重新得到了自由的左思活動了一下身體,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睡在她旁邊的cissy已經不見了,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左思看著自己身邊空著的位置,伸手拍了兩下。
正在此時,房門被人打開,cissy那張漂亮的麵孔出現在了門口處,她看著左思,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你醒了,過來吃飯吧,大家都已經起來了,就差你一個了。”
“嗯。”
發生了昨天晚上那樣的事情,麵對著cissy,左思仍舊沒有太多的表情,她這副淡然的模樣,讓cissy臉上的笑容有些崩壞,她眼中的笑意淡了下去,她看了左思一眼,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出去了。
房門再一次合攏,隻留下左思一個人在房間裡麵,她似乎感覺到了cissy的情緒不多,不過也並沒有太過在意,這樣的cissy比起之前的那個對她滿懷惡意的cissy已經是好了許多。
出了房門,其餘幾個人果然坐在餐桌旁用餐,見到她出來,阿明立即站了起來,笑著招呼她:“安妮,你起來了。”
左思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轉身去浴室洗漱。
簡單地洗漱完出來,那幾人都已經吃過了,阿明將留給她的早餐拿在了一旁,不過是簡單的豆漿油條,隻是因為餓的時間太久了,簡單的東西也都成了美味。
吃過早餐,眾人便準備出發,上山的路很難走,小路因為常年無人行走,已經長滿了荒草,就連下腳的路都沒有了,眾人隻好繞遠路,走大路。
這邊的路他們之前從來都沒有來過,隻能靠著李強引路,而李強的年紀大了,記憶力和體力都不如從前,走走停停繞了許久,才找到了正確的道路。
他們來的時候走得急,什麼都沒有帶,頂著日頭走了這麼遠的路,已經是口乾舌燥。
路邊的小溪清澈見底,李強說這是山頂流下來的山泉水,不比城裡麵的自來水差。
他先喝了一口,阿明和毛發兩個也沒有忍住,上前一步,捧了泉水一連喝了幾口。
左思喉嚨裡也像又把火再燒,見他們喝的暢快,稍稍猶豫了片刻,便想上前。
剛剛邁出去兩步,她的手腕便被人抓住了,cissy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彆去,水臟。”
左思微微一愣,看著cissy的眼神有些奇怪,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聽cissy一回,沒有去喝那水潭裡麵的泉水。
cissy勾了勾嘴角,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隻是那笑容來得快,去得也快,驚鴻一現,很快便又隱去了。
喝了泉水,解了渴,眾人稍作休息,便又繼續前行,這一次,李強倒是再沒有認錯路,他們很順利地便到達了目的地。
然而,等到了地頭,眾人才發現,那地方已經被推平了,裡麵的吊機挖掘機來來去去,忙得熱火朝天。
李強愣在了那裡,他的臉色大變,捂著胸口處,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兒。
毛發見狀,急忙走了過去,扶著了李強。
“李先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你確定楚人美的屍骨就埋在這裡麼?”
李強喘了半天氣,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沒錯,我怎麼會記錯,我不過三年沒有到這裡來,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工地這種地方,除了工人之外,一般很少會有人過來,工頭看見這邊多了幾個陌生人,便走了過來詢問了起來。
“你們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工頭見他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說話倒也還算客氣。
李強現在已經緩過勁兒來,急忙詢問起來這裡的原來的那些墓都弄到了什麼地方。
“飛機航道改線,這裡要建一個發射基站,這裡原來的那些屍骨,都有專門的撿骨隊來收拾,你們放心,不會隨便亂扔的。”
聽著他說話,左思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感覺到身側的氣息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兒,左思側頭看了一眼。
cissy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工頭,眼睛裡麵黑色的霧氣不停地翻湧著,看樣子,似乎已經動了怒氣。
對那個工頭說的話,毛發他們並不太相信,若是楚人美的屍骨真的得到了很好的安置,他們又哪裡能遇到這麼些事情?
詢問了那些屍骨遷移的地方,幾人又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
李強的年紀實在太大,到最後,全靠著毛發和阿明兩個人撐著,才到了工頭所指的那個地方。
等到他們到了地頭,找了一圈兒,都沒有發現楚人美的墓碑,這下子,毛發他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之前還抱著些微弱的希望,現在,是徹徹底底地絕望了。
之前安葬楚人美的時候,李強的年紀小,手裡也沒有什麼錢,隻是就地埋了她,安了一個墓碑,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有了閒錢,可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這麼多年,也沒有給她換一具好的棺木,她仍舊是破草席裹著屍體,埋在黃土之中。
撿骨的那些人也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手法,他三年多沒有過來掃墓,楚人美的墓怕是早已經荒了,在加上沒有棺木,那些撿骨的人,怕是以為那是一具無主之墓。
做撿骨這一行的,對鬼神卻沒有什麼敬畏之心,若是有,也不會去做這個買賣,那些有身有份的,自然會妥善安置,至於那些無主的墳墓,自然不會費工夫去安置。
李強的身體軟倒在地上,想到楚人美的屍骨可能遭遇的各種事情,他忍不住捂著臉嚎啕大哭了起來。
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哭得和孩子似的,毛發和阿明兩個哄了許久,他仍舊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
cissy站在不遠處,神情淡漠地看著哭泣不止的李強。
隻是哭也解決不了問題,該做的事情也還得要做,哭完了之後,幾人分頭開始尋找楚人美的屍骨。
既然大部分的屍骨都被遷移到了這裡,以撿骨隊那些人的脾性,也不會將她的屍骨弄到彆的地方去的,他們頂多隨意丟棄一下,再喪心病狂的事情,他們可也做不出來。
毛發陪著李強,左思和cissy一組,阿明則是一個人一組,無人分頭去找,不管找沒找到,一個小時以後,必須要在這裡集合。
對此大家並沒有什麼意見,李強他們很快便離開了,這裡隻剩下左思和cissy兩個人。
cissy沒有動,左思也沒有動,兩人默不作聲地在那裡站了有十來分鐘,cissy有些沉不住氣了,率先開口道:“你怎麼不去找?”
左思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活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你不是在這裡麼?我還去找什麼?”
cissy...楚人美噎了一下,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左思磨得沒有了脾性。
很多事情,她自己想是想不清楚了,她的思維和她似乎永遠都不在同一條的線上。
盯著左思看了許久,楚人美開口,問出了那個自己一直都想知道的問題。
“你不害怕麼?”
山風呼嘯而至,左思的長發被風吹亂了,她將亂糟糟的頭發歸攏到了耳後,清澈的目光與楚人美的目光對上。
“不怕。”
她隻說了這兩個字,便沒有再說什麼。
大約是因為大腦發育的比正常人的要遲緩許多,很多常人的情緒左思都沒有,憤怒,哀傷,恐懼,絕望,這些負麵情緒似乎從來都沒有在她的身上出現過。
這幾天的時間裡,經曆了許多的事情,左思卻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害怕的情緒,她知道楚人美和自己不同,也知道這些天出現的事情與楚人美有很大的關係,然而,這一切,又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呢?
一番簡單地對話之後,兩人再沒有開口說些什麼,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毛發和李強回來了,他們找到了楚人美的屍骨所在。
在這裡等了一會兒,阿明回來了之後,五個人一起去了發現楚人美屍骨的地方。
撿骨隊的人將她的屍骨扔在一處斜坡上麵,前幾天下雨,那處斜坡發生了滑坡,連帶著她的屍骨也沉入了水潭之中。
毛發和阿明兩個下水,將她的屍骨撈了上來,原本帶在她手上的鐲子卻不見了。
李強臉色大變,險些又厥了過去。
一直沉默著站在左思身邊的楚人美抬起手來,指了指不遠處的水底。
左思看到了她的動作,腦子反應遲鈍的左思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左思跳下水潭,將鐲子給撈了出來。
她將鐲子交給了楚人美,她低頭看著那個模樣簡陋的鐲子,嘴角勾起一絲奇怪的笑容。
她親手將鐲子帶到了自己的屍骨上麵。
毛發張羅著買了棺木,重新將楚人美的屍體下葬,嶄新的墓碑立了起來,李強撫摸著墓碑,老淚縱橫。
一切似乎都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