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邊多的便是石頭, 正英師傅骨碌碌地滾過去,頭啪嗒一下撞到了旁邊的一塊兒石頭上麵, 翻滾著的身體是停了下來,隻不過腦門上麵, 卻多了一個鼓包出來。
左思眨了眨眼睛, 有些慌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她怎麼就把正英師傅給折騰成這樣子了?
左思急忙蹦了過去, 探頭去看正英師傅頭上的傷痕, 剛剛那一下撞得不輕,正英師傅的額頭青青紫紫, 已經鼓起來一個大包, 左思原本想碰一下的, 然而手剛剛伸出去, 左思便看到了自己青黑色的手指甲,她便默默地將手又縮了回來。
她這個樣子, 碰了準沒有什麼好事兒發生,還是不碰了。
“正英師傅,正英師傅。”
左思又喊了幾聲,她的聲音又粗又啞, 理論上來說, 是能把正英師傅給喊醒的,然而正英師傅剛剛是準備醒了,然而意識混混沌沌, 眼看著就要有一絲清明的時候, 他被左思給掀翻了過去, 頭撞到了另一旁的石頭,原本快醒的人,被這麼撞了一下子,便又暈厥了過去。
左思喊了幾聲,正英師傅始終不行,然而,被他揣在懷裡麵的黃符紙卻掉了出來,因為沾了水,符紙上麵的朱砂便化了,符紙原本有的功效,也失去了。
一縷青色的煙霧從符紙之中冒了出來,很快地便在空中凝聚成型,不多時,魂體變得單薄了幾分的大寶出現在了左思的麵前。
左思的注意力全都在昏迷不醒的正英師傅身上,並沒有注意到旁邊的異狀,她沒有看到大寶已經出現了。
大寶先前被太陽曬得不輕,魂體有些不穩,在那符紙裡麵休養了許久,多少恢複了一些,剛剛從符紙裡麵出來的時候,大寶還有些不太適應,好一會兒之後才緩過勁兒來,結果抬頭一看,竟是看到了他心心念念找了許久的弟弟就在他的麵前。
“小寶!!!”
大寶激動地喊了一聲,朝著左思撲了過去。
左思聽到了大寶的聲音,急忙回頭去看,大寶已經撲了過來,死死地抱住了自己失而複得的寶貝。
“小寶小寶小寶小寶……”
大寶激動地語無倫次,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隻能一遍一遍地喊著她的名字,他清楚地感覺她在自己的懷中,那種熟悉的感覺,讓大寶險些哭了出來。
自己尋了很久的哥哥又出現了,左思如何能不開心?她反手抱住了大寶,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哥哥。
兄弟二人在這邊你喊我一聲,我喊你一句,你來我往的,足足喊了又一百來遍。
直到確定了對方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的懷裡,兩人那顆一直拎著的心才放了回去。
今天是個陰天,太陽被烏雲遮住了,陽氣不是那麼重,大寶才能站在這裡,左思看著大寶比之前淡薄許多的魂體,心裡麵有些難受。
“大寶,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大寶搖了搖頭,怕左思心裡愧疚,便沒有說自己為了尋她,險些被陽光曬得魂飛魄散的事情。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左思終於想起正英師傅還在一旁的地上躺著,她扯了扯大寶的袖子,指了指躺在那裡的正英師傅,開口說道。
“哥哥,正英師傅昏倒了,你幫忙把他弄醒好不好?”
大寶之前被收到符紙裡麵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神誌不清了,後來一直都在符紙裡麵帶著,意識始終混混沌沌,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所以他也並不知道,原來先前救了他的人,就是正英師傅。
正英師傅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從水裡麵撈出來的,渾身上下濕噠噠的,模樣看起來好不狼狽,他的目光落在正英師傅額頭上那鼓起的大包時,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正英師傅他怎麼受傷了?”
左思有些不太好意思,畢竟之前她從水裡麵把正英師傅給撈出來的時候,正英師傅除了昏迷之外,身上可沒有一點兒傷,剛剛的那個包,是她不小心推了一把,才造成的。
看到左思的樣子,大寶沉默了一瞬,然後摸了摸左思的頭,說道:“這件事情不怪小寶,哥哥知道小寶是好心,我想正英師傅也一定不會責怪小寶的。”
左思聞言,微微一笑,她指了指躺在那裡的正英師傅,說道:“我們先將正英師傅救醒吧。”
大寶點了點頭。
左思現在頂著僵屍的軀殼,身體僵硬無比,很多事情壓壓根兒做不了,大寶是鬼,除了無實體,見不了陽光之外,和人也差不了多少。
他擺動了正英師傅一番,掐人中掐虎口,折騰了好大一會兒。
被人這麼折騰,就算是死人也能給折騰活了,正英師傅睜開了眼睛,還沒說話,便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他剛剛掉到溪水裡麵,嗆了不少的水,咳了一會兒之後,便將嗆進去的水都咳出來了。
大寶照顧左思照顧的久了,對照顧人這一方麵,倒是極為的得心應手,他輕輕拍著正英師傅的背部,緩解著他的不適應。
好一會兒之後,正義師傅恢複了過來,他抬起頭來,看著自己身邊的一鬼一僵屍,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鬼他是認識的,正是昨日被他救起來的那個快要被曬得魂飛魄散的鬼魂,隻是這僵屍,看著眼生,並不知道他是什麼路數。
“你們是何人?”
正英師傅剛剛嗆了水,嗓子還有些沙啞,聽起來和從前倒是有許多的不同。
這些細微之處,大寶和左思兩個並沒有注意到,二人許久未見過正英師傅,此番在見,自是激動無比。
“正英師傅,他是大寶,我是小寶,你忘了我們嗎?”
左思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觸碰正英師傅,隻是看到正英師傅那腫起來的額頭,左思又往後退了一步,不敢上前。
她現在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力道,若是在傷了他,那便不好了。
聽他們喚他正英師傅,他知道,這一鬼一僵屍,是認錯人了。
“你們兩個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正英師傅,我姓林,單名一個正,不過這名字很少有人這麼喚我,旁人大多喚我一聲林師傅。”
在經曆過一個長得和正英師傅一模一樣的九叔之後,他們又見到了一個和正英師傅一模一樣的林師傅,大寶和左思兩個懵了,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你,你真的不是正英師傅??”
明明是一樣的眉眼,那滿身的正氣也是如出一轍,他如何不是正英師傅?
左思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正英師傅腦袋上的那個大寶,心裡麵有些懷疑。
林正,林正,正英師傅的名字是林正英,他的名字是林正,又長得一模一樣,天下間哪裡有這麼巧合的事情,莫不成是剛剛摔到了頭,傷了腦子,讓他的記憶出現了混亂?
大寶和左思想得也是一樣,他擔憂地看了林師傅一眼,小聲地開口說道:“英叔,你是不是剛剛碰到頭,把我們給忘記了?”
林師傅滿頭黑線,有些無語地說道:“我真不是正英師傅,也不是什麼英叔,我也沒有喪失記憶,我真的不是你們所認識的那個人。”
見林師傅神色清明,不像是失去記憶的樣子,大寶和左思兩個對自己之前相信的話便有些懷疑了起來。
他,也許真的不是正英師傅。
剛剛清醒過來的時候,林師傅還有些發暈,並沒有注意到旁的什麼,好一會兒之後,他才發現剛剛他感覺到的那點兒違和感在什麼地方。
他麵前的那個僵屍居然會講話?!!!!
做了十幾年道士的林師傅有點兒懷疑人生,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覺,哪知道左思又開口說了一句話,這下子,林師傅便確定了,自己的耳朵沒有出問題,眼前的這個僵屍真的在說人話。
僵屍說話?!!!
大約是看到林師傅的臉色不太對,左思有些擔憂,他有著和正英師傅一模一樣的麵孔,身上的那些正氣也是一般無二,左思對他產生好感,也是極為正常的一件事情。
“林師傅,你怎麼了?”
林師傅喘了一口氣,神情凝重地看著左思,開口問道:“你是僵屍,緣何會說話?”
左思的聲音粗嘎難聽,說的時間久了,她自己也會感覺到吃力,大寶心疼左思,便示意他自己不要開口,自己將發生了什麼事情告訴了林師傅。
當聽到眼前的這具會說話的僵屍是因為鬼魂占據了這身體,才會這樣子,哪怕是林師傅這樣見多識廣的人,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騷操作。
他的那個師弟還真是……
麻麻地是林師傅的師弟,兩人同出一門,不過林師傅學的是道術一法,麻麻地則是專攻趕屍這事兒,師兄弟二人年輕時的關係還算不錯,不過後來林師傅闖出來一些名頭,壓過了麻麻地,麻麻地心中不快,慢慢地便和林師傅疏遠了。
他們師兄弟二人從小一起長大,雖然麻麻地對林師傅沒有太多尊敬,然而,林師傅卻對這個師弟,卻多有照拂。
他們這一門,這一代隻得了他們這兩個徒弟,師傅臨終之前,多有交代,要他們師兄弟二人同心,將本門派發揚光大,林師傅始終記得師傅的交代,隻要不是麻麻地做了有辱師門的事情,他便會為他收拾爛攤子。
隻是這次,他闖的禍實在是太大了,他先頭還有些懷疑,抱著些僥幸心理,可是現在看到左思這個僵屍的時候,心底的那些僥幸瞬間煙消雲散了。
這次的事情,怕是難了了。
將鬼魂的身體安置在僵屍身體裡麵並不是長久之計,林師傅問清楚了前因後果,又從大寶那裡得知了這具屍體該送的地方,便先帶著大寶和左思兩個,將左思安全送到了目的地。
林師傅和麻麻地同出一門,打入左思體內的鎖魂針很快便被取了出來,她脫離了那具僵屍的身體,那屍體軟軟地倒了下去,被他們家人接了過去,放入了棺木之中。
之前阿豪阿方兩個丟了屍體,自己假扮了屍體來糊弄這家人,他們先頭已經下葬過了一次,因著任老爺子那邊出了差錯,方才又挖了墳,這才發現他們墳已經空了,先前埋進去的‘屍體’已經不見了。
這一次,為了防止上一次的烏龍事件在發生,他們仔細檢查了屍體,確定屍體是他們家的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隻是上一次他們被戲弄的狠了,這一次沒有出手揍他們一頓,已經是仁慈了,因此即使確定了屍體是真的,對林師傅他們幾個仍舊沒有什麼好臉色。
這具屍體已經被洋鬼子改造過了,任老爺子變成了一個是血的怪物,這具屍體先前因為左思在裡麵,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可是誰也不知道,左思離開了,這屍體埋入地底,還會不會出事兒。
最好的方法還是將屍體火化了,一了百了。
這個年代,人們都是土葬,火化對這些村民來說,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他們什麼都不肯聽,扛著鋤頭鐮刀之類的東西,將林師傅給趕出了村子。
林師傅出道這麼多年,哪裡受過這樣的待遇,一切皆因自己的那個好師弟而起,林師傅對自己的那個闖禍精師弟難免有些微詞。
左思終於從那僵屍的身體之中脫離了出來,身體可以自由活動的感覺實在太好,她之前也是腦子抽抽了,才想附身到那僵屍的身體之中。
這件事情是解決了,然而還有其它的事情擺在他們的麵前。
任老爺子,那個僵屍被洋鬼子改造過後,體內的凶性完全被激發,他不怕黑狗血,銅錢劍,桃木劍,極難對付,林師傅先前和他交過一次手,為了掩蓋身份,他裝成了僵屍的模樣去接近任老爺子,然而,任老爺子的身體進化了,智商也一並進化了,很快便識破了林師傅的身份。
若不是林師傅逃得快,怕是已經交代在了任老爺子的手裡麵。
跳下河之後,他身上的符咒法器全都被損毀了,現在手頭根本就沒有趁手的工具使用,對付任老爺子這樣的僵屍,林師傅暫且沒有想到辦法出來,他需要回家一趟,取些合用的東西來。
林師傅的家距離這裡並不算太遠,他就在附近的太平鎮上,走得快一些的話,約摸半天的時間便到了。
離開了那個村子之後,林師傅便帶著大寶和左思兩個急速朝著家裡趕去。
開始的時候,他並不想帶著他們,隻是被左思那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能化成繞指柔,林師傅腦子,便答應了讓他們兩個跟著他一起去。
能和長得和正英師傅一模一樣的人待在一起,大寶和左思十分開心。
他們兩個跟著林師傅走了,再一次把陳明拋之腦後。
***
陳明和麻麻地他們一行人沒頭沒腦地找了很久,都沒有發現左思和大寶的蹤跡,陳明的心裡越來越不安,後來從村民的口中聽到了附近村落鬨僵屍,死了很多人的時候,陳明的心神大亂。
那些村民說,有人親眼看到了僵屍的樣子,並且詳細地描述了那個僵屍的模樣,陳明越聽越覺得心寒,他們口中所描述的那個僵屍模樣,分明就是小寶所附身的那個僵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