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窯和越窯這兩個窯口,在唐代的時候,算是最有名的,正所謂“南青北白”。其中,南方的越窯以青瓷為主,北方的邢窯以白瓷為主。 邢窯的白瓷,號稱如銀似雪,白而晶瑩。唐代的時候,瓷土沒那麼精細,瓷器就算施加白釉,要想做到這麼白,也很不容易。 這件執壺,釉色純白光亮,裡麵是用了化妝土的。 所謂化妝土,是在瓷土和釉之間塗抹的一層薄薄的色漿,一般是高純度材料調和而成。色漿的顏色,往往和釉色對應,比如白釉,那就用白漿,會掩蓋瓷土發灰發暗的顏色,讓瓷器上釉之後顯得更白。 邢窯的瓷器,絕大部分會用化妝土,除了美化作用,還能填補胎質的氣孔,避免密度不夠的瓷胎吸收過多的釉水。 化妝土用在瓷器上,最晚也就是到元代。明清時期的瓷器,多用高嶺土,極為優質,能避免此前瓷器的很多問題。比如開片,在使用高嶺土的瓷器上,若非刻意追求效果,就很少出現了。 這把白釉執壺無傷無殘,是唐代中期典型的執壺造型,高約二十多厘米,流(壺嘴)短,執(壺把)呈圓弧形。 餘耀已經帶上了手套,順手抄起了執壺,翻看壺底。 看過之後,他的眼睛卻不由微微眯了起來。 壺底是典型的璧形底,也就是外麵一圈會露胎,中間部分卻依然施釉,像個玉璧一樣。 露胎的部分也精細修過,中心施釉的地方,刻了一個“盈”字。 沈歌一直站在桌旁,餘耀卻是坐著,沈歌看不到餘耀表情的變化,開口說道,“這件不是一般的邢窯,是大盈庫出來的東西。” 這個“盈”字,代表的就是大盈庫。怎麼說呢,其實帶“盈”字的邢窯,可以看做是唐代一個“官窯雛形”。 大盈庫,本來是唐玄宗李隆基的私人庫房;後來呢,發展成為皇家盛放一些精品貢品的庫房。刻有“盈”或者“大盈”的邢窯瓷器,往往都是珍品,因為這是經過挑選後刻字,專供皇宮所用或者皇帝賞賜之物。 餘耀拿著執壺,盯著這個“盈”字看了一會兒,輕輕搖頭,轉而微微抬頭,開口道: “這乃字太正了!” “你······臭流氓!” 沈歌此時,正站在餘耀身邊,餘耀坐著,她站著,餘耀目光所向,大體就是她胸部的範圍內。 “啊?”餘耀將執壺掉回個兒,放回到了桌上,這才站起來,與她平視,“你沒事兒吧?” 沈歌一臉鐵青,“趕緊滾,不用你看了!” 這句話,是看著餘耀的眼睛說的,聲音也大,餘耀確定是在罵他了,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剛才胡說八道什麼?” “我說這乃字有問題啊,太正了!”餘耀此時忽而注意到沈歌因生氣而起伏的胸部,這才恍然大悟,“我去,你誤會了,沒說你的奶······咳咳,我是說乃這個字!” 沈歌這時候也愣了一下,“什麼?字?” “盈字上麵,不是有個乃字麼?”餘耀穩穩又拿起了執壺,翻過來,“你看,這個大盈庫的邢窯,都是刻了盈或者大盈的。刻字雖然不都是一致的,但根據傳世的瓷器來看,盈字上麵的乃字,幾乎沒有這麼正的,多多少少都會歪斜一點兒。” “噢!”沈歌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好尷尬啊。 餘耀剛才確實是研究得有點兒投入了,這效果真是始料未及。 “那什麼,你再看看。”餘耀重新將白釉執壺放下了。 沈歌點點頭,略顯慌亂地坐下後,穩了穩,雙手拿起桌上的白釉執壺,仔細審視起來。 “這東西不真。”餘耀見沈歌看得差不多了,又開口道。 “就憑這個,咳咳,上麵的字不正,就斷定不真,好像還是有點兒牽強。”沈歌應道。 “這個字太正的問題,隻是一個方麵。”餘耀接口道,“還有一個問題呢。你仔細看底部露胎的部分。這個胎,太白太細了,但是還是用了不少化妝土!能往大盈庫送的東西,不會這麼不講究。這種胎質,可以不用化妝土,更不應該用這麼多。” 沈歌畢竟也算是個高手,一點就透,“你的意思是,這件高仿,做胎的時候過於精細了,接下來的工序卻有沒有根據這個基礎進行。本來可以不用化妝土,卻用了!而且還根據常見邢窯取了個平均量,在這件上就顯得太多了!” “對,古人做瓷器,不會這麼教條,肯定是具體靈活的。但是高仿的工匠呢,他手藝上水平夠了,但是心理上有天然的不足。邢窯也有不用化妝土的胎釉融合很好的瓷器,隻是極少數;造假的工匠卻不敢不用,怕引發懷疑啊!” 餘耀說完,沈歌不由脫口而出,“想不到,你比我想得還要厲害!” 這句話不假思索,是由衷的。 其實,這還算不上致命問題,是可以強辯的,畢竟古代工匠也是人,也會有失誤。但古玩這東西,隻要有了疑點,有時候雖然不能完全確定是仿品,但反過來要想完全確定是真品,卻得一點兒疑點沒有才行。 而且,一件瓷器,一下子出現兩個疑點,對於行家來說,就可以當成是高仿來看了。 “一般一般。”餘耀“謙虛”地擺擺手,又補了一句:“但臭流氓肯定沒這個水平。” 這事兒,天地良心,既非故意,也是實情,結果陰差陽錯,無端被罵。 沈歌的臉色又是一紅,“我先入庫,然後請你吃飯。” 十幾分鐘後,兩人一起出了拍賣行,餘耀又道,“我這給你點了燈,不會一頓晚飯就把我打發了吧?” 沈歌卻若有所思,答非所問,“咱們去吃西餐行不行?” “行,客隨主便。”餘耀也不好意思一直追問了。 其實,純粹幫個忙也不是不行。沈歌和沈重遠還花十萬收了他撿漏的扒村窯玉壺春瓶呢。再說沈歌畢竟是一個大美女,餘耀一點兒不動心那是假的。 隻不過沈歌好像不太容易真正接近。餘耀挺好麵兒,也不願太上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