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老周和老黃不由一起看向濮傑。 濮傑接著說道,“我太了解魚頭了,他那個表情就不對!最起碼,不是成化本朝的東西。” “嗐,我還以為你發現了什麼玄機呢!我就說嘛,你壓根兒就沒上手,哪來的底氣。”老周歎了一句,“走,繼續逛。” 他們三個繼續逛著,餘耀和鐘毓跟隨攤主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家店鋪前。 攤主麻利地拿鑰匙出來,開了卷簾門,將他倆請了進去。 攤主原來還是店主。 隻不過天不亮,晨光路古玩市場裡的店鋪都沒開門。看來這店主是順勢擺了個攤子。 開燈,關門,落座。 來的時候,店主似乎是因為知道“鬼市鐘馗”的名頭,一直也沒開口要回杯子自己拿著。其實鐘毓在這個過程中遞還也不方便,於是他拿著杯子,卻一直走在店主一側,而且手微微抬著;進店落座之後,他便把杯子穩穩放到了櫃台上。 “鐘哥,稍坐,我給你倒杯茶。”店主開口。和之前那個攤主老趙一樣,他也比鐘毓年紀大,但同樣以“鐘哥”相稱。 “不用了,簡單聊幾句就行。”鐘毓擺擺手。 店主也沒再客氣,坐下了。杯子擺在櫃台上,三人坐在一側的桌旁。 “鐘哥,你應該不認識我,可我知道你的名頭,要是看上了,你就開個價兒吧!”店主接著就乾乾脆脆地開口了。 鐘毓卻微微一笑,“誰說我不認識你?朗潤軒的孟繁星孟老板,主做明清瓷器。” 餘耀進來之前,注意到這店門之上,是掛著“朗潤軒”的牌匾的;而進來之後,看著貨架子上的陳設,先甭管真假,大多都是明清官窯的樣式。 “哎喲,倒是我妄自菲薄了。”孟繁星笑著應了一句。 鐘毓此時看了看餘耀,“餘老弟怎麼看?” 餘耀以前從來沒這麼早起來過,有點兒困,此時得空點了支煙先抽了兩口,“東西倒是值得入手,不過還得看孟老板心裡的滿意價位。” 鐘毓點頭。高手之間,不用點得太明,尤其是當著貨主。餘耀一句話倆意思,他聽明白了。前半句是隱晦地給這杯子定性,和他的看法差不多。 “孟老板,既然這樣,還是你報個自己滿意的價兒吧?” 這位孟老板長得周正,說話也比較文氣,鐘毓說了之後,他卻笑著擺擺手,稱鐘毓才是大行家,堅持讓鐘毓開價。 鐘毓再度推讓,“還是孟老板報價吧。” 孟繁星想了想,“貨賣與識家。鐘哥覺得這杯子到底如何?” 在古玩交易過程中,很少有探討這個的,因為買家必定不會誇讚,賣家也必定往好了說。說白了,沒實話。 餘耀此時卻心頭一動,這孟繁星夠精明的!說他精明,不是一兩句話的事兒,而是在這一係列的過程上。 因為他知道鐘毓是行家,而他能將這杯子擺到地攤上,行家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是沒把這杯子當真正的好東西的,最起碼收來的價兒不會太高。 所以,他讓鐘毓開價。鐘毓堅持不開,他便再退一步,讓鐘毓點評。 不管鐘毓說不說真話,他都有可能瞅出點兒門道。即便瞅不出來,緩一緩,琢磨到底該怎麼出價兒也好。 同時,餘耀看到店才明白,若不是孟繁星還有一個店鋪,是不會在那麼多人圍觀的情況下,拿著東西和鐘毓私聊的。萬一鐘毓不要,下回再出現在鬼市上,可能就不好出。但他有店鋪,即便鐘毓不要,店裡還能繼續賣。 而且這東西擺在店裡,更容易出高價。這也說明,孟繁星把鬥彩花石杯拿到地攤上,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增加攤子的吸引力。鬼市上的攤子那麼多,有件這種東西,吸引客流,多帶帶攤子上其他的貨。 鐘毓沉吟了一下,“我也吃不太準,想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這話孟繁星當然不信,要是在攤子上拿手電看了那麼久還吃不準,就不可能有“鬼市鐘馗”的名頭了。 但是這話沒法反駁,因為吃得準吃不準是主觀上的東西。 孟繁星又看了看餘耀,“這餘老弟是鐘哥的朋友吧?賜教一下?” “鐘哥在這兒,哪有我說話的份兒,我還想等鐘哥研究明白了再討教呢。”餘耀打了個哈哈。現在是鐘毓在談,他更不能多說。 “孟老板,你是貨主,咱們也不來虛的,我開上個十塊八塊的,你不還是得還價兒麼?”鐘毓緊接著開了口。 “這鐘哥看上了,必定得給個實在價兒啊。”孟繁星一邊說,一邊迅速在心裡盤算著。 這鬥彩花石杯,肯定不是成化本朝的東西了。但鐘毓擺明了想買,難不成自己之前的定性有問題? 實際上,這杯子,他是按照現代高仿的貨色,從一個鏟地皮的手裡收的。 現如今,鏟地皮的手裡,也未必都是老貨。而且,現在四裡八鄉的老戶,都學會了買高仿等人來收,甚至還有人會先埋上,去做“碰巧挖出來”的局。 鬥彩花石杯,若是成化本朝的真品,按照如今的行市,是奔著上億去的。可這杯子孟繁星收來隻有一萬,還搭了一隻光緒民窯的盤子。 一萬,隻能是現代高仿的價兒。 如果是一萬進貨,往外蒙給棒槌土豪,幾十萬比較合適,一來讓對方有撿漏的心理,二來賺頭兒也不小了。太高不好賣,太低賺頭兒小。這也是他本來既定的方向。 可沒成想半路殺出個“鐘馗”,他能看上,難不成不是現代高仿? 如果,既不是現代高仿,也不是成化本朝的東西,就是其他年代的高仿。可能性還是有很多。 明代從嘉靖年間開始,就有成化鬥彩的仿品,到了清朝,清三代也不少。再往後,清末民初也有。 如果是明代或者清三代的官窯仿品,那就不止幾十萬。可如果是清晚期到民國的仿品,那幾十萬就太高了。 孟繁星琢磨來琢磨去,心中忽而喟歎:這還是眼力不到位啊! 要說平常那些個普通貨色,誰都能說個大差不差;可一到高精尖的東西上,失之毫厘,謬以千裡。 鐘毓是個高手,他旁邊的這位姓餘的,顯然也不遑多讓。 暗戰是在心理上,但實物就擺在眼前,這光靠精明是不夠的。孟繁星恍然間有種明白了什麼叫山高水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