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板橋和很多畫家不同,他這一輩子,號稱隻畫三樣:蘭、竹、石,三絕。他也自我標榜過:四時不謝之蘭,百節長青之竹,萬古不敗之石,千秋不變之人。
鄭板橋名頭的頂峰,是晚年客居揚州賣畫這個時間段,他是揚州八怪的重要代表人物。順帶提一下,揚州八怪不是八個人,是個小群體,有十幾個人呢。
而鄭板橋就任濰縣縣令之時,也已經五十多了,名頭也可以了。他結交又廣泛,所以來求字畫的人可謂絡繹不絕。
但他卻沒那麼多空閒時間。
譚木匠就此閃亮登場。
不過,一般情況下,譚木匠隻是畫,畫好之後,鄭板橋落款用印。這樣的畫,也大多沒有題寫詩文什麼的。
但是譚木匠比鄭板橋年輕太多了,鄭板橋死後,他又仿畫了不少作品。
譚木匠的仿作,可以看做鄭板橋仿作中的最高等級。尤其是現在的人看來,年份沒問題,紙墨裝裱沒問題,筆法極為相似。
就好像明代大家文徵明的入室弟子朱朗,仿作文徵明的畫,也是最難鑒定的。
不過假的終究是假的,不可能一點兒漏洞都沒有。而且,譚木匠的畫,還流傳下來過他落自己款識的作品,這也為後人的鑒定提供了一定的依據。
話雖如此,漏洞卻不是一般人能判定出來的。
餘耀看明白之後,沒有說話,隻是看了看吳臣。吳臣伸出手指,虛點了幾下山石上的“點苔”,問羅老板,“羅老板,你對此畫,可是了解透了?”
所謂點苔,是國畫的技法名詞,簡單來說,就是用筆作出點子,用以表現山石、山坡、樹根旁的苔草。不過用筆不是一成不變,圓一些的,尖一些的,或者橫的、直的,或者筆毛散開的破筆,都可以。
餘耀一看吳臣指向山石點苔,便知道他是看明白了。
譚木匠仿鄭板橋,有一個關鍵的鑒定要點,就是點苔。
鄭板橋作山石,很少用點苔,而且即便用,那種自然的參差感,非常難仿;而譚木匠的仿作,一般來說,山石上都會有點苔,而且不少是用了大量點苔。
他之所以多用點苔,還是因為功力不足。鄭板橋畫山石,造型、用線,透出的那股子韻味,很難企及,譚木匠隻能用點苔來掩蓋。
還是那句話,說出來容易,看出來難。這幅畫作,山石上的點苔不算多也不算少,若是放到板橋真跡中,那就算是多的。但這不足以成為認定譚木匠仿作的證據,還得從特點來看。
這才是眼力的關鍵。
過去琉璃廠的古玩鋪子教學徒,特點不好表達,就用了一個簡單的辦法:隻要有點苔,先考慮譚木匠。
另外,鄭板橋的畫,還有一種高仿,是後世的高仿,被稱為“濰坊造”,濰坊造的仿作,點苔極少,但整體水平,卻比譚木匠的仿作差一些。
實際上,這位羅老板,是當成真品了。
既然當成真品還拿出來,那就和林豐草預料的差不多:好東西我拿出來了,既然是好東西,報高價也可說成進價。你買了,我賺;你不買,我也就此消了剛才欠下的“不好意思”。
所以,吳臣這一問,他並沒有過多關注點苔,笑了笑,“好東西啊!我得來也不容易!但誰讓我不好意思在先呢。”
吳臣就此看了一眼餘耀,兩人同時口形微張,是個“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