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都是欺軟怕硬的,權力層層下壓,皇上雖然對著太後總是退避三舍,唯唯諾諾,對她卻是步步緊逼,臨了了也不忘拿她作為聯姻工具,籠絡自己的心腹大臣。
“你若也厭了他,便是養幾個麵首又何妨?”
元煊沉默片刻,拒絕了這個提議。
一個穆望已經夠讓她謹慎的了,再來幾個她可沒什麼功夫招架。
她不容許自己陷入任何脆弱的境地。
“隻是,煊兒啊,”太後倏然握住了元煊的手,這是難得的親近,“我日漸覺得難以為繼,你替我,好好盯著朝臣和後宮,我才放心。”
“旁人我是信不過了,你是我的親孫女,祖母信你,城陽王……如今朝政都依賴著他,我瞧著他勢頭日盛,又恐是另一個明昭,有你盯著,總不叫往事重演,你覺得呢?”
明昭是諡號,這位宗室權臣,曾聯合宦官,囚禁了皇帝、太後與她這個年紀尚幼的太子,矯詔攝政,殘害忠良,權傾一時。
元煊聞言,才知先前太後提起她的家令和穆望是為了試探。
她詫異抬眸,麵上有惶恐之態,俯身推辭,“妾不過一界女身,侍奉祖母,隻為儘孝,如何能擔此重任。”
殿內並無旁人侍立,榻上貴婦低頭看著跪伏著的背影,輕輕歎了一口氣,語氣聽著十分慈愛,“昨夜我喚了侯官前來,方知你捆了兩個人從圍場歸來,背後之人,指向城陽王,對嗎?”
“這事兒說起來也怪我未曾叫城陽王知道你的孝心,才致使他屢屢針對你。”
“回京那事,他做得不夠好,那不知道主子究竟是誰的侯官我已經叫殺了,膽敢謀害你,就是背叛我,至於圍獵之事,我想或許是陰差陽錯,這事兒我已經暗地裡訓斥了他,以後就不要挑明了,免得你與他見麵難做。”
元煊徹底拜伏下去,看來昨夜太後果然召見了侯官,且這侯官,也不是全然聽信城陽王的,那兩個侍衛也算沒白送進廣陽王府。
平日裡太後總是裝聾作啞,如今卻也發覺哪有高枕無憂的好事。
太後不想動城陽王,也不能動城陽王,所以才私下輕描淡寫帶過城陽王的兩件庸事。
但能在對她之事上有分歧,她就已經成功了一點了。
“這事兒你不必推辭,不過掌管侯官的奏報而已,你是女侍中,為我總攬宮中文書,這點自然也算在內,內朝的事,外臣無從置喙,我們祖孫二人,血脈相連,你舍不得祖母,祖母自然也舍不得你。”
太後的手撫上元煊的頭頂,“就當是,為你的祖母,再度執劍吧。”
“陛下是憐惜我如今無勢可依,可我卻擔憂陛下有被架空之患,我與祖母自幼相依為命,自然不願再見舊事重演。”
聽得元煊如此說,太後眼中似有動容,想到了自己一手抬舉起來的那三人。
可如今皇帝一黨勢力聲勢漸大,黨爭需要那三人,元煊是一把好刀,也是她的後路。
元煊盯著榻上織金的軟墊花紋,聲音低緩,如同誦念佛經,“祖母疼惜晚輩,晚輩不敢辭,妾承恩於陛下,自當為鷹眼,盯著那些不知主子究竟是誰的人。”
“祖母慈愛,元煊此生永不敢忘,必時時在佛前祝禱,祖母長壽無憂,昌盛綿延,堂下之雪,便由孫女為祖母掃除,不叫明堂藏汙。”
“待到春暖花開,盛世清朗後,我便皈依佛門,還望,祖母恩準。”
語畢,元煊膝行後退一步,叫太後的手落空。
她重重叩首,行了大禮,“陛下,萬歲。”
太後落空的手翻轉,將元煊的胳膊抬起來,“我準了,你辦事,我放心。”
元煊重新直起身,眼中帶淚,像是孺慕,又像是感激,又陪說了些話,方接了那號令侯官的銅製赤鹿印章,那是元氏一族的圖騰。
出宣光殿的時候,元煊袖下握著那印章,仰頭看著昏沉的天地。
她好像記不清,回來這短短半月,說了多少句假話了。
可卑躬屈膝當然是為了蓄勢重新頂天立地。
腰能彎得下,自然也能直得起來。
她做不成名正言順的君子,但也能做個鬆木,風雪壓身,也能重抖擻。
“殿下,現在時辰還早,我們去哪?”鹿偈倏然出聲問道。
不知道為何,她覺得長公主今日心情不錯。
“去……鬆清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