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望動作格外迅速,比元煊比著的大寒日子還要早一些,借元煊進宮的時候再進她的側殿看了那日不小心碰落的佛寺的賬冊與奏報,當即派人去了一趟涼州尋訪寺廟僧隻戶被逼離鄉服役之事。
元煊聽到下頭侯官來報,穆望的人自涼州歸來,已經到了洛陽西南河口的甘水驛落腳,便知是時候該稟報太後了。
皇帝親信等著要殺太後一黨的威風,必要叫太後過不了這個年。
元煊進宮的時候正撞上了廣陽王從宮門口出來,步子倒是氣宇軒昂,麵上卻是怒氣衝衝。
兩人見了禮,廣陽王欲言又止,想到了萬無禁說的,自己這討北大都督這職應當是長公主掙來的,便想要談一談。
元煊見他欲言又止,稍稍駐足,看向了他,“我記著您不日就要啟程,雖說當日我冒犯於您,卻也不至於做個仇人,此去平亂,必有君功,大都督有何不安?”
廣陽王輕歎一口氣,一時也覺得長公主雖然有些捉摸不定,卻的確不記仇,開了口,“殿下,我憋屈啊,我真憋屈啊。”
元煊:……
她駐足片刻,很快想到約莫是為著城陽王駁了他軍資之事,行軍打仗沒有糧草軍資,幾乎等同去送死,不怪廣陽王憋屈。
她在這個時候翻出僧隻粟的事兒,也是為了這個,隻她不能明說,隻安撫道,“欠年難熬,國庫空虛,可北亂終究是心腹之患,軍費倒是另有籌謀之法,您回去隻好好歇息便是。”
聽著是敷衍的話,廣陽王又歎了一口氣,嘟囔片刻,“殿下好走。”
元煊從侯官那裡接了奏報,忙去宣光殿稟報。
太後見了她來還笑,“瞧瞧我今兒的妝,可還服帖嗎?我這幾日瞧著皮子都好多了。”
元煊先認真瞧了瞧,“我瞧著,服帖光潤得很,可是用了進上的脂膏?”
太後剛要點頭,就見元煊熟門熟路坐了她邊上,輕聲道,“接下來我要說件事,祖母聽了也記著不可動氣,就當是為了保養。”
太後臉色登時就不好了。
元煊卻隻做看不見,“今兒我得了下頭的消息,皇上這幾日召了門下幾個侍中議了好幾場事,又叫了沙門統,我瞧著不好,便多叫人去問了問,如今這事兒不得不叫您拿個主意。”
她輕聲慢語將寺廟之事和盤托出,“眼下瞧著那幾個是要直接下詔徹查治罪了,太後且先彆怒。”
太後冷著臉,“這叫我如何不怒!他們一心隻想著給我不痛快呢。”
“那是佛門淨地,難不成,我在佛前求得的孩子,還要滅佛不成!”
她心氣不順,一手將眼前的奏報掃了下去,宣紙飄揚在空中,飄飄忽忽,跟雪花一般沒什麼重量,悠悠而下。
元煊人也下了榻,轉而跪倒在地,“祖母切莫動氣,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要將這事兒搶在前頭處置了,左右那些貪得無厭的人也的確做錯了事,逼死了人,汙了那佛門淨地。”
“至於門下省,他們想要將那把火燒到太後您親建的佛寺中,咱們不如先下令拿了那犯錯的典型,再重整昭玄寺河僧隻律,先把火掐了,叫他們再尋不出錯處來,也好不耽誤過年做法事。”
太後垂眸,瞧著下頭跪著的孫女,臉上還帶著餘怒,胸口起伏不定,“皇帝……皇帝當真是心大了。”
元煊不說話,三十多了,能不心急嘛。
先帝可是從二十多歲開始犯糊塗,禍害了大周十年,三十多歲就走了,前頭幾個也都是壯年早逝。
如今的皇帝先在太後羽翼下長了五六年,又在權臣奸宦威壓下躲了五六年,好不容易被救出來,自己也沒立起來,還是太後拿主意,如今她都長成了,阿爺還不成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