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戰時,外頭的叛軍隨時可能進攻。
他自然知道如今元煊是趕著去救人才沒有對自己多加審判,等了結了薛毅,就輪到他了。
但他,的確不悔。
到定州的時候已經不早了,此刻出城,元煊一行人,幾乎是追著日落的昏線,將晚霞都踏碎在馬蹄裡,塵沙飛揚,將日光吞沒,去點亮黑夜裡的火把。
“按前麵傳過來的消息和大軍行軍的時間來看,大約三天內就能找到駐地了。”向導琢磨這群風塵仆仆的人大約是有些撐不住了,開口鼓舞士氣。
元煊隻淡淡應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鹿偈和周清融,鹿偈在佛寺裡跟著元煊練武,如今還算能撐得住,周清融平日都要爬山采藥,體力不錯,雖然馬鞍磨腿,但帶著藥膏,還能忍一忍。
她確認能跟上之後不再多話,馬蹄聲不止。
若說從前萬無禁隻是聽聞煊太子如何文武兼備,如何人品貴重,如今就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元煊在地牢裡背著光扔下的那把匕首的時候,萬無禁還沒想要效忠。
總歸這亂世裡頭,另投明主不過是轉個頭的事。
可現在看起來,這個明主,倒真有了點樣子。
他們沒有輜重,算是輕騎,比大軍行軍的速度快很多,原本向導預估的三天,他們隻用了一天兩夜。
值守的士兵一早發現了他們,“什麼人?”
元煊勒馬,拿出了假黃鉞,“太後密詔,讓薛毅來見我。”
一串火光向他們走來,元煊下馬,萬無禁怕她不認識,指點道,“那個黑麵高個兒的就是薛毅。”
連日奔波,就連萬無禁都有些遭不住,“先設法進賬再扣下,徐徐圖之吧殿下。”
他怕真硬碰硬,他們不過不到六百人,哪裡打得過大軍。
元煊沒接話,一路風沙,她嗓子有些疼。
薛毅沒見過順陽長公主,但認識萬無禁,見他還能全須全尾回來,心中知道不好。
再看見那持節的,緇衣蒙塵,整個人都灰撲撲的,昏暗中有些辨不明,身邊還帶著女仆,起了輕視之心,大約隻是個傳話的人。
“不知……”
“薛毅?”元煊開口詢問。
薛毅一聽聲音,有些沙啞,但不難聽出似乎不是個男子,不由一驚,定睛看去,腦子飛速想著究竟是誰。
“是誰讓你謊稱廣陽王謀逆,如今叫噪追討廣陽王的?”
薛毅一聽是來興師問罪的,當即不滿,隻含混道,“此事自然是上頭授意。”
元煊點點頭,下一瞬間按在腰側的手倏然揚起,如同驚雷,斜地裡炸得所有人眼睛一顫。
薛毅一時不急,隻覺得脖頸一涼,繼而滾熱了起來。
他死死瞪大了眼睛,最後的意識是一句輕飄飄的話語,“那如今上頭授意,你為逆賊,我要殺你。”
薛毅身後跟著的親兵目瞪口呆,沒想到來人一點沒給機會,叫薛毅死得這麼乾脆。
火光之中,兩方人馬刀劍相向,雪光泠泠相照,一片驚異聲中,元煊抬手,用上了最大的力氣,斬下了那個人頭。
鮮血迸濺,她視線邊緣淨是血紅,紅慘慘的,猩熱的。
耳邊傳來尖利的嗡鳴,隔絕了那些聒噪之聲,她與混沌濁世暫且割席,立於黑天刀山之上。
她沒有高到讓人群都看見,於是她奮力跨上馬背,還滾熱濕淋淋的手,高高舉起那塊象征著皇權的假黃鉞,人頭拎在手上,好像很重,又好像在淅淅瀝瀝變輕。
高位者的聲音響徹遠近,深淵裡的長刀重指上天。
“討北右都督薛毅,欺君罔上,讒言構陷,私自追殺朝廷重臣,今已伏誅,其黨羽若俯首認罪,我不再追究,若有頑固不從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