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煊是真的疲了,她要帶人回京,穆望扶靈回鄉,都是負重回京。
勳貴八姓都是跟著高祖從平城遷都來洛陽的,老家還沒個定論,究竟是賞賜埋入哪裡的榮耀,還等著皇帝宣旨,她是沒想到穆望還有來找崔鬆蘿的心思。
她招招手,早有人識相地拎出個胡床給她坐著,她也就熟門熟路在院子裡坐下來,不雅,但舒坦。
崔鬆蘿十分配合,“我去給你做碗奶茶?”
元煊瞧他一眼,崔鬆蘿就補充道,“我知道,不要那些料,多多地放糖。”
元煊就帶了點倦怠地笑,微微頷首,繼而轉頭斜了穆望一眼,輕輕咳嗽了一聲,“你們也是,身上也沒功夫,就敢這麼拿棍棒叉人,萬一遇上個凶蠻不知禮數的可怎麼好,下去吧,這裡有我。”
那侍女對視一眼,雖然不知順陽長公主為什麼要說自己不懂功夫,但既然這麼說了,就默默退下了。
元煊垂了眼,腕上的佛珠順著腕落下來,卡在掌中,這種木患子被血汙了,麵上擦乾淨了還黑亮的,就是果核的裂紋和裡頭的線都被浸透了,擦不淨。
她有些嫌厭,連同這一個拖泥帶水的局。
穆望頓了良久,方道,“我想了許久,後悔了許久,可如今見著你這意氣風發的模樣,隻後悔當日沒有跟祖父一道去刺史府。”
“我在想,當年的煊太子,從沒有這般為了一個女人和我置氣的道理,人人都說大周的公主都是妒婦,我總想著你不一樣。”
元煊抬頭,“你敢在這個院子裡說這個,是我給你臉了。”
她目光沉沉的,頭一回這麼望著他,眼底是不加掩飾的陰鷙。
“這世道說起一個女人,總好像女人這兩個字放秤上比人這個字兒輕二兩。”
元煊仰著下頜,低人一截,卻氣定神閒地昂然,反唇相譏道,“我沒得為了一個男人,舍棄一個名滿京都,頭腦靈活的經商天才。”
太後疼惜皇家女子,可疼惜的方式也不過是利益不相符就和離而已,對著底層女子也沒當人看。
元煊不是什麼大聖人,可崔鬆蘿都投到她名下了,身為主子就必須護著麾下之士,這是她一直以來受到的教導。
日後當真事成,在朝中也一定要有女子能擔任職位,越來越多女子參政,掌權,不然這天下還會重蹈覆轍。
穆望隱隱覺得當日元煊低頭隻是個浮生幻影,大夢一場,頃刻之間浮雲散儘就是刀光劍影。
此刻刀劍相對,倒不如把話說個乾淨,“咱們彼此都空擔了個虛名,如今你想求什麼我都無所謂,你要和離我亦親自去請旨,隻一條,你把崔鬆蘿放了,如今山雨欲來,她招架不了,偌大的家業,早成了旁人的眼中釘,你馬上就要自顧不暇,還能護得住她不成。”
元煊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此刻硬氣無比的人,繼而嗤笑了一聲,恰恰掩蓋住了拐角處崔鬆蘿想要行進的腳步聲。
崔鬆蘿停頓下來,手上還端著元煊的奶茶,此刻醇厚的香氣鑽入鼻腔,齁得崔鬆蘿直覺膩歪。
元煊是真的覺得好笑,穆文觀臨死前大罵她不忠不孝,穆望也不差,祖父都死了,心裡頭還念著崔鬆蘿,這才是真的不孝呢。
“跟我談條件?你是哪個牌麵上的人?”元煊蹙了眉,“你祖父尚能同我打一打商量,你又算什麼?”
“我放了崔鬆蘿?你們男人追求真愛的時候有問過旁人的意願了嗎?給我在這兒犯渾,還私入人家的院內,我看你是昏了頭了,你在孝期我勉強給你點臉麵你不要。”
她冷笑一聲,“來人!去把崔府的狗洞都給我堵死了,彆叫野狗再進來亂吠!”
穆望臉上終於憋出了薄怒,“元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