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愧憐(2 / 2)

崔鬆蘿想當然道,“那就都殺了。”

這回輪到元煊詫異了,她將崔鬆蘿打量了一番,總覺得這人充滿了矛盾,膽子小的時候也小,膽子大的時候幾乎膽大包天,有時候眼界有局限,有時候又見解遼闊。

有種……天真的野心。

她扯了扯衾被,將心思回轉過來,“不急。”

她八分不動,穩坐釣魚台,可崔鬆蘿有點急。

劉文君默默將藥碗收走,順道貼心地關了門,確認了外頭沒有人聽著。

院子裡的枝杈張牙舞爪,青磚地上沁著涼意,蟲鳴掩蓋住屋內的絮語,暗夜之內,天幕湧動,叫人毫無察覺。

“我自小到大,想殺我的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若每次都追究,這大周柱石要倒台一半。”

“個人恩怨不足掛齒,他們總有將死之日,我要踩著屍山登上高位,那他們的屍體就必須擺在合適的位置。”

“不管是太後,皇帝,還是穆望。”

元煊聲音和緩,藥力催動睡意,她半闔著眼睛,同崔鬆蘿掰扯清楚。

“這毒不隻是穆望下的,我的頭疾,不是邪風入體,是沒有服食那東西的毒害反應,這頭疾是我被廢之後幾年內染上的,而我被廢之後,被囚在宣光殿側殿,你明白了嗎?”

“穆望隻是接替者而已。”

“他是皇帝的眼睛,皇帝手中的鎖鏈。”

“你覺得皇帝和太後針鋒相對,可在許多事情上,上位者的利益,也會重合。”

比如……共同的威脅。

崔鬆蘿卻咀嚼出不一樣的意味來,“殿下你這麼平靜,一點都不憤怒嗎?”

還是她,早就猜到了。

元煊心性不似常人,可若知曉一直被親近者下毒,總會有些情緒吧,她的情緒波動甚至不如聽到自己說都殺了大。

“早就猜到的事,也早就習慣了。”元煊輕飄飄道,“這是我選的路。”

自願戴上枷鎖的猛獸,隻為了能夠接近掌權者,然後掙開鎖鏈,一擊斃命。

“您早知道?”崔鬆蘿瞪大了眼睛。

“是,我早知道。”元煊瞧出了她臉上明晃晃的疑惑,“成大事者,必忍常人所不能忍,我既不死,則天命在我。”

“你大約想問我為何不避。”元煊敲著膝蓋,“當年被囚,侍從皆非我的人,劇毒可避,可慢毒,隻要我吃喝,我就避無可避。”

她靠出嫁逃出那個囚禁她的側殿,方能不再積累慢毒,借佛寺祈福休養生息,喜怒無常是真,暴虐恣肆也是真。

崔鬆蘿某種程度上的確和她脾性相和,比如……都殺了。

元煊笑了笑,瞧著崔鬆蘿明顯情緒外露的臉,“其實我一直很好奇。”

崔鬆蘿抬頭,對上元煊的視線,下意識想要避開。

“你,分明什麼都不知道,為何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滿是愧疚和憐憫。”

元煊垂著眼睛,“你怕我,又憐憫我,你未曾傷我,卻又愧疚。”

“起先我是覺得你因為穆望之事,對我愧疚憐憫,可我又覺得不像。”

崔鬆蘿的愧疚和憐憫,起先藏得再好,也有些莫名其妙的高高在上,如今卻帶著迷茫和困頓。

元煊看不明白緣由。

她看著站著的崔鬆蘿,倦怠的眼皮半垂著。

哪怕是假寐的獅子,直視過去也叫人心驚膽戰,總有被輕易捕捉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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