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崔耀轉過頭去看元煊,這個徒弟或許早就等著這一步了?
也是,為君之道,元煊自然學得很好,收服民心之道也學得純熟。
崔耀一時無言,覺得自己急著召元煊來或許是個錯誤。
“殘局就算直接掃落,看似乾淨,可你下次坐到棋盤前,就會發現那殘局你依舊未解。”
元煊老老實實地應,“謝老師提點。”
就是什麼也沒說,崔耀皺了皺眉,第三次提醒,“彆當個莽夫。”
“這雨,下了好久了。”元煊看著崔耀,“皇帝也沒個表示?”
這是不想談這件事了,崔耀皺了皺眉,終究還是順著元煊的意思說下去了,不急在一時。
就算元煊真把棋盤打了,到頭來還得靠他們慢慢收拾。
“皇帝仁慈,提了要提前準備賑災事宜,減免雜稅。”
元煊點點頭,是皇帝能想出來的,皇帝要是不仁慈,她早死了。
可仁慈過了頭,就是軟弱,一再軟弱,便不是君王,是幼時看過的皮影,沒了支撐就軟塌塌的不會動,支撐不起熱鬨的戲。
“今年雨不會小,我想派個人先去巡視監察可能受災的各地渠壩和糧食庫房情況。”元煊說著想法。
崔耀聽出了她的暗示,“你要派去太後黨哪個人?”
元煊笑著搖頭,知道崔耀答應替她在前朝打個前鋒了,“是我們的熟人,從前我都喚他李二叔。”
崔耀懨懨垂下的眼皮瞬間睜開,脫口而出,“李青神?”
對麵的人卻已經起身向外走去,風雨不停,她沒入密集的雨中,如同失色天地之中最濃墨重彩的一道符文。
這一場試探彼此都滿意又不滿意,元煊雖然將消息透露了大半,可真正退讓妥協的都是崔耀。
崔耀怔然片刻,走到了桌案前,揮筆寫下幾個字,“不必妄動,上自有主張,若見行跡,亦不必阻攔,若生變即刻報於我知,風大雨驟,浪急舟小,務必護佑自身。”
雨短暫停了幾天,朝堂兩方拉鋸之下,新上任的禦史中尉李青神就和都水使者一道出了京都,一同跟著的還有一隊侯官。
沒等洛陽城裡坊狠狠曬幾天出出黴氣,元煊就先收到了侯官從汝陽發回來的消息。
數州災水,饑饉薦臻,已現賣鬻男女者。
如今李青神在汝陽還發現了大問題。
元煊皺著眉頭,裡頭沒說問題,顯然這封信報得倉促,沒等第二封信過來,周清融主動找上了公主府。
“殿下,我得去。”她站在元煊麵前,神色從容堅定,“您說得對,人總有把自己放在後頭的時候,比如現在,京郊已有零星從受災之地被賣出來的災民,情況很不好,水災之後極容易出現瘟疫,大周百姓不能再遭受這等災難了。”
“更何況,越是危難之際,越是我們天師道入世傳道之事,殿下將要成大事,就讓我們天師道,也為您的名聲,再添一磚吧。”
元煊低頭翻找了片刻桌案上的東西,久到周清融都快說不出多餘的理由時,聽得上頭道,“庫房賬目裡藥材不少,你拿去看看需要什麼,都帶著走,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周清融眼睛一亮,終於鬆了一口氣,“多謝殿下!”
“多找些人帶著,這世道不好,隻怕落草為寇者不少。”元煊輕歎了一口氣,“到郊外走一道我的莊子。”
沒等周清融寫完要的藥材清單,又有侯官急急闖了進來。
“殿下,城陽王府今日為死士們餞行,明日就將出城前往肆州了!”
元煊按住了額心,點了點頭,示意先退下,轉頭看向旁邊侍立的自己人,“肆州那邊還沒傳來消息嗎?”
“殿下,定州那邊有一封信!”
“殿下,北邊戰報入京了!”
“殿下!截獲一封長樂王府向平城的信。”
周清融埋頭開始加速寫字,恨不得飛速從元煊眼前消失,以免占用殿下太多時間。
元煊深吸一口氣,也沒時間頭疼了,先伸手打開定州來的信。
鹿偈許久沒有來消息了。
這孩子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再壞也壞不到哪去。
洛陽的雨停了,可盤亙在大周國天空上的烏雲,終於蓄積出足以摧毀一切的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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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使君,北魏時期對刺史\/州牧一級地方官的稱呼。
2.皮影戲起源於西漢,這個時候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