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宮亂(2 / 2)

“延盛,你醒醒,你當不成太子啦,彆爭到最後一場空啊,本來叔祖還想著,給你一條先帝賞的革帶,你能懂我的意思呢。”

高陽王整個人持刀站在燭火之中,站在富麗堂皇的堂屋之內,光從下頭往上映著那壯碩的身形,下半張臉被燭光勾了邊,麵部卻全然在陰影中,顯出位高權重的元氏中人獨有的陰鷙壓迫感。

外頭的喊殺與打鬥聲愈演愈烈,兩個主使者分而對峙,卻靜得出奇。

“當年今上年滿十歲,還是個皇子,阿兄越發暴虐,朝臣們無不戰戰兢兢,阿兄打發我去外地任刺史,可不知為何,我臨行前卻又收到了先帝賜物,這麼一條……鳳首嵌玉金銀帶鉤,那是阿兄的愛物。”

“我揣摩了許久,一直到三年後,我任期剛過一半,先帝崩逝,我連夜受詔趕回京都,眾宗室王聯手斬殺當權外戚,扶持小皇子上位,那年皇上懵懂孱弱,依偎於婦人懷中,高家虎視眈眈,欲下敵手,萬思賢當機立斷,殺高太後,清除高氏餘孽,扶持安太後上位,我明白了,那帶鉤是阿兄遞給我的權柄身份象征。”

“知道為什麼咱們元氏宗臣如此重要嗎?”高陽王盯著元煊,“太後都害怕動宗室大臣,甚至害怕到自從找了情人之後就蝸居北宮不出,以免宗室質疑,元延盛!你姓元!!不姓安!”

“你是個假鳳!做不了真皇!但我許你鳳首帶鉤,允你宗王身份,將來朝堂有你之位,你有何不滿足!偏偏,偏偏要與我作對!”

元煊聽完了這些慷慨陳詞,終於恍然大悟為什麼高陽王如此氣憤跳腳。

這高高在上的施舍和破例語氣,與皇帝對她的態度如出一轍。

她是個女子,能享受長公主的潑天富貴,多多地賜予財富和土地已經是額外恩賞,是上位者的大仁義恩德,而她能成為宗王簡直是石破天驚前所未有的大賞賜,是大恩遇,對高陽王等人而言,就是天大的讓步和許可,你居然還不滿足,還想要爭鬥。

看啊,我賦予你一個人,前所未有的,和男人同等的身份。

鳳雄雌凰,你雖是假鳳,我卻許你這個尊榮,這是旁的人都不會給你的恩遇,還不趕緊磕頭認主,感激涕零。

可元煊不明白,她生來就是被當作繼承者教養的,凰為何不能為皇?

這本來就是她元延盛的東西,她若是無能勝任也就罷了,可叛亂是她平的,臣民之心是她安的,佛門是她整頓的,百姓冤屈是她來洗刷的。

憑什麼她被允許與普通宗王並列就心滿意足;憑什麼元氏公主就不能與宗王同享機遇。

無能之人忝居高位頻現拙劣,有為者躋身廟堂卻屢被詬病,同一血脈姓氏,隻差一個女身,究竟是何道理。

“我當然知道我姓元!當看重宗室。可你是這個大周的主人嗎?正位太極殿的,是你嗎?”

“關掉永巷的大門,囚禁太後於宣光殿,太子於西遊園,限製皇帝,總攬朝政的,不是你嗎?我阿爺受過你的毒害!自然知道誰是逆賊,誰是忠臣!當年我年幼力微,對阿爺之困無能為力,可如今我長大了,長樂王離京,我護佑的不是太後,是大周之主,是皇帝啊。”

元煊心有不忿,卻自始至終都沒有露出一點不臣之語,抬手揮劍。

“我可是聽聞,酒醉之時,你心心念念的,是鮮卑舊俗,兄終弟及!可這皇位是我阿爺的!你退而求其次總攬庶務,治理的大周江河日下,朝綱混亂,我今日,就替阿爺,清君側!”

高陽王年逾五十,可依舊健壯,元煊揮砍下去的一瞬間,砍上那把環首刀刀刃,當即虎口一震。

她抬眼,對上那雙浮腫之下陰厲的眼睛,輕輕一笑,“怎麼著,跟一個假鳳掰腕子,也掰不過不成?”

高陽王當即暴怒抬腿,“無知小兒!”

玄色身形如鬼魅流淌,鏘鏘斬截,銀光乍破,皇帝隔著直棱窗,瞧著外頭的戰鬥,捂住了耳朵,幾乎要流出痛苦的眼淚。

身旁的女官低垂著眉眼,溫聲安慰,“皇上莫要擔憂,千牛衛裡三層外三層守在太極殿外,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會傷到您分毫的,您是皇上,隻管著明日再同他們理論便是。”

皇帝淒苦一笑,“今日傍晚高陽王說要替我斬殺奸佞,勤王保駕,方才元煊在太極殿外帶兵行禮喊話,說禁衛軍嘩變,高陽王授意右衛儘數埋伏在南宮,意圖謀反,所以特來救駕勤王。”

“人人都說要勤王,人人都說我身邊有奸佞,我身邊竟是沒有一個不是奸臣,也沒有一個不是忠臣的了。”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這個君主,當了整整二十年,卻好似從來不是真正的君主,甚至,甚至……如今延盛都能掌握一半禁衛,我卻隻有這區區二百千牛衛護身。”

“阿母叫我要成為仁君,我努力做了啊,為什麼……為什麼,朕想做個好皇帝,卻始終都做不成個皇帝。”

他彷徨又淒愴的哭訴聲被兵戈之聲輕易掩蓋,甚至不如夾道的風嘯。

一道男子的咆哮聲穿過砍殺聲清晰地傳入皇帝的耳膜,如同瀕死暴走的野獸。

“元煊小兒!!!你隻有半數禁軍,可我卻有中軍軍權!!!我兒為東中郎將!已率十萬羽林軍回京勤王!你膽敢傷我!必不得好死!!這一場戰,你贏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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