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瞧瞧她手中的劍。
亥慧觀看到了衝自己而來的劍。
他蔑笑了一聲,抬手用棍子生頂了回去,甚至沒抽刀,“這屁大點兒力氣,撞上來自己就得翻咯!真掂量不清自己的斤兩了。”
元煊虎口被震得發麻,左手跟著握上了劍柄。
她雖然承襲了祖輩的高大,但這些年暗傷無數,操勞思慮,吃進去的也難轉化為太多脂肪,亥慧觀與她個頭差距不大,但體型卻足足大了她三四倍。
所以亥慧觀才真敢這麼和她叫囂。
但元煊拿的是劍,對方不敢拿利器。
亥慧觀家傳絕學是馬槊,但軍中常配的是環首刀,今日羽林軍糾結起來鬨事,也沒真敢拿真家夥,隻用棍棒火把,主要用的還是拳腳,自然也是怕一個謀反的罪名。
元煊摸得清楚人心。
長劍與木棍幾度相撞,一寸長一寸強,更何況亥慧觀的力氣驚人,的確難對付。
元煊肅了眉眼,意識到這是一場硬仗。
劍不是用來劈砍的,再這樣下去她真討不到好。
木棍再度虎虎生風向她麵門而來,她後撤一步,偏身躲過那木棒,抬手握住了棍棒中端。
亥慧觀大笑一聲,抬手用力一拽,順勢掄起拳頭,向元煊砸來。
元煊的劍也刺了出去,借著這力道,玄色寬袖因為速度在空中呼嘯鼓蕩起來。
她腰身前傾,身體卻穩,沒受那力道的影響。
亥慧觀見勢要收拳歪轉身形,卻礙於沒有放棄長棍,被長劍直刺向了肋下。
他隻能迅速後撤,元煊趁機抬腳,重壓長棍,察覺到那一端力氣的鬆動,她靈巧反腳壓下棍子,將棍子扔向後方。
亥慧觀後退幾步,脫手的木棍刮得他粗糙的手心有火辣辣的痛感,可見元煊反應驚人。
他嘖了一聲,摸向了腰間的環首刀。
元煊的劍術他也摸出了些門道,反應快,角度詭譎,喜歡走死角,對付他這種大塊頭的確算得上個辦法。
但隻要他拿著武器,元煊還是會輸。
元煊知道,所以她想辦法卸掉了亥慧觀的木棍。
隻看他敢不敢拔刀,隻要他對著元煊拔刀,那麼今日就是羽林軍謀反。
亥慧觀試著晃了兩下,元煊已經欺身而上,她速度很快,玄衣呼嘯而來,長劍直刺向他的眼睛。
亥慧觀心中大駭,勉強躲避幾下,企圖靠著拳腳打過執劍的元煊,胳膊和腿接連被刺,他咬著牙,橫起一條心,重重向著劍麵砸了下去。
元煊見他不敢拔刀,沒打算放過他,見他橫衝直撞,靈巧躲過,抬手向前一劃,長劍自下繞上,繼而直奔他的脖頸。
亥慧觀幾乎是下意識拔出了環首刀,抬手抵擋。
錚然一聲響,鐵器相撞,元煊眯起眼睛,“亥慧觀,當街刺殺總攬朝政的宗王,該當何罪?”
“我殺的就是你!!禍亂朝綱!顛倒陰陽的妖女!”亥慧觀這會兒下定了決心,殺一個元煊而已,隻要她死,今日之事就能了結。
這麼多人都盼著元煊死,隻要他殺了,他就是大周功臣,而非謀反的賊子!
元煊看著砸向自己的環首刀,了然一笑。
他們敢當街圍殺她,卻不敢真的殺了旁人。
隻因為她元煊是女人,還上了朝堂,把持著朝政,不管有什麼詔令,她都可以是罪大惡極的逆賊。
因為她是這世道的逆賊。
元煊被環首刀劈得虎口開裂,流出了鮮血。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再抬眼,看著得意洋洋的亥慧觀。
“逆賊,當殺。”
左右衛並非全部都被困住,被羽林軍困住的都是賀從帶領的左衛,這群嘩變的羽林軍很清楚哪些是絕對的敵人。
右衛被選上,卻對元煊沒有多大的臣服。
因而見亥慧觀與元煊對峙,也沒有多儘快擺脫圍堵上前的。
但亥慧觀抽出了環首刀。
隨著他抽刀,原本還隻是拳腳相加的羽林軍都跟著抽出了刀。
於是從一場搗亂成了兩軍對峙。
四麵八方的禁衛軍都狠下功夫,意圖先衝向清河王保證她的安全。
羽林軍也跟著衝向了清河王——殺了元煊,這一切就能了結。
不然死的就是他們。
有侯官從暗巷中飛奔而來,抱著一堆柴火劈頭蓋臉砸向了亥慧觀。
元煊趁機喘了一口氣,換了手,擦了擦手上的血,再持劍與那侯官合圍向亥慧觀。
殺聲衝天,血在這一刻徹底在街巷上淌開。
環首刀與龍淵劍在空中不斷相撞,幾乎劈砍出火花來,元煊隔著刀劍光影,對上了那雙被脂肪擠壓的凶厲眼睛。
她輕笑起來,邊戰邊退。
亥慧觀被笑得莫名其妙,他眼裡隻剩下了元煊那靈活的劍光和越來越擴大的笑容。
明明被刀砸傷砍傷的是她,怎麼她還笑起來了。
他終於想起來了。
世人從前都傳,煊太子被廢之後,瘋了。
那靈巧遒勁的身影不斷彎折躲避環刀,直到亥慧觀終於暴怒,飛起身重重劈砍向她。
元煊仰麵抬手抵擋,腰身幾乎被迫彎折至與地麵平行,繼而在空中轉了個弧度。
長劍刮擦過還在不斷施加壓力的環首刀刀刃,元煊看到了逼近的那壯碩身軀。
她沉重的寬袖中脫袖而出一柄小臂長的短刃,重重刺向了亥慧觀的腰腹。
亥慧觀隻覺得腹部有尖銳到讓大腦空白的痛感,還沒察覺過來,那挺直的玄衣身影到了自己跟前,長劍掛著他的刀刃抵達刀格。
繼而等著他的是夏日暴雨般迅猛至極的劈砍挑刺。
這是這場夏日最後的暴雨,或許也是今秋第一場暴雨。
這暴雨砸得他生疼,也讓他意識到了元煊的力氣並沒有他想象得那麼小。
他開始感到了恐懼,前所未有的對元煊的恐懼。
亥慧觀在這場銀光冷刃的暴雨中失去了呼吸。
元煊終於徹底直起了身子,她砍下了亥慧觀的頭顱,用長劍挑起,踩著被撲滅的柴火堆,站到了最上方,“羽林軍叛將首領亥慧觀已被格殺!速速投降!免你們連累族人!”
長孫冀從太尉府趕來的時候看到了她在柴火堆上站起來的那一幕。
赤色衣擺被表麵燒黑的柴火襯托得無比鮮明。
她站在熄滅的火堆上。
燃起了新的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