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剛柔(2 / 2)

長孫冀一怔,聽得那人繼續道,“長孫小將軍帶著兵符,調了中軍,也全部往東城去了。”

“這混賬東西!”長孫冀下意識叱罵,但忽然反應過來,“這孽畜……這孽畜……”

終於還是選了他自己的路。

“也罷,也罷。”

他背過身,不再發話。

底下人見長孫冀遲遲不語,有些著急,“太尉,那咱們,咱們是聽小將軍的,還是……”

“個人有個人的路,你們自去吧。”

長孫冀說完,手持大刀,駐守在了壕溝之前,北風吹過他鐵胄上的鶡羽,像南遷脫隊的老雁。

東城城牆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像是這座都城沉悶的爆吼聲,賀從滿腦門的汗,匆匆迎上了長孫行。

“怎麼樣?”

長孫行搖頭,“穆望帶著的不光是穆家的私兵,還有殿下派出洛陽的第三等中軍,那群宗子軍們對殿下不滿,和穆望同流合汙也是情理之中,隻是用著金墉城庫房的重型堅固衝車攻擊自己的都城,還是……還是太喪良心了。”

兩個同盟者背後代表著世家和草根之將,中軍們向東城湧來,在衝車的撞擊聲中,重新披掛的清河王從皇城方向策馬而來,身後的車馬中壓著厚重的幔帳,卻是鬆清商會的馬車。

“諸位將士!如今叛軍罔顧皇恩與大周百姓,狂妄放肆,我為阿爺臨行前托付洛陽朝局的人,此身與大周同在,與諸位同在,隨我守城!”

元煊抽出長劍,劍指被撞毀的城牆一麵,“崔少卿獻出了倉庫中最大的幔帳,著人張開幔帳,卸了衝車的力!”

金墉城本為守衛洛陽一角的要塞,如今要塞被輕易打開,洛陽城的東角就成了脆弱之地。

中軍們彼此相互了解,真要城破,元煊手中的兵打起來當真難說。

城不能破。

劍光劃出一條銀龍,指向了灰撲撲的青石。

青石沉悶地發出哀鳴,堅固無比的衝車如同猙獰巨獸,肆無忌憚踩踏著祖輩堆積的高牆。

厚重的帷帳唰啦張開,它本性柔軟垂順,在風中鼓蕩,隨風塑造它的形狀,卻輕易卸開巨獸的力道,擋在了高牆之前。

元煊微微一笑,轉頭看向了城內某個方向。

一刻鐘前,收到消息的時候,收拾庫房的崔鬆蘿派人送上了這份“太重太累贅不方便帶走”的禮物。

堅固到火燒不毀,巨石砸不爛的衝車卻被這柔軟的布料阻擋,穆望顯然沒想到,他皺著眉,仰頭看著登上城牆的那道玄色身影。

“……元延盛……”

他咬著牙,一眼瞧見了布料邊角反光的圖案,更是被刺傷了眼睛。

那還是他親眼見證崔鬆蘿求人繪製好的商會花印,她說那是鬆青商會的商標,以後要天底下所有人一見那花紋,便知道是鬆青商會的東西,用了能光滑反光的絲線,哪怕暗夜,隻要有光,一照便能瞧見。

他不明白,那不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商戶女,不過是個有很多小主意,卻又不諳世事的商戶女,怎麼卻總是讓他頻頻受阻。

還有……還有那個怎麼都能從深淵裡爬出來的人。

元煊居高臨下瞧著城下大軍,“抽調人手,修築城牆,這是大周的都城,是大周的心臟,心臟不死,大周不滅!我與你們共守都城。”

軍心振奮,人人看那襲玄袍便如見大周這條黑龍的心臟,晝夜不歇。

綦伯行和穆望攻城接連受挫,進攻速度也沒能趕上城牆被修補的速度。

眼瞧著清河王生生將一場快攻戰打成了圍城戰,洛陽糧草充沛,可他們這些圍城的卻遠遠消耗不起。

入夜時分,火堆劈啪作響,四周坐著的人卻一片低迷。

“為今之計,不如退一步,先叫長樂王於金墉城舊宮設登基大典,叫天下人知曉,大周已有新王。”

“不可!”綦達羅下意識否決,“城陽王和那老妖婆殺我煌兒,沒有放過他們的道理,難道還要讓她再扶持個幼帝出來繼續把持朝政嗎?”

“當年景昭王是個好人,旁人都不接納我們,他卻欣然帶頭收了阿爺的禮物,給了我們便利,不想也被奸人殺害,城陽王當殺!”

“如今堅守的不過是個女人,一個女人,她就算守城又如何?也不看看城內的朝臣們願不願意守!”嶽鬥目光犀利,卻一語直中真相。

李覺但笑不語,目光溫和,轉頭看了一眼穆望。

穆望肯定道,“隻等著,自古以來從外攻破艱難,從內瓦解可快得很,我們隻等著……”

“可是今日前線的將士發覺有人趁亂射出了一箭,箭上有裡頭不少朝臣的聯名的密信,言明他們想開城門迎接大軍入城,可如今元煊把持洛陽,囚困了朝臣們,他們即便有心也不得其法,想要讓我們配合設法聲東擊西。”

“隻是如今洛陽都在元延盛手上把持,內外消息也無法通曉,”元諶憂心忡忡,“幾次試探著突襲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可彆的城門防守卻也未鬆懈,那些火器尤其棘手。”

綦伯行坐在巨石上,不遠不近聽著這些議論,忽然將視線轉向了背後沉默不語的高深,“你怎麼看?”

“叱奴有一計,可逼清河王自己打開城門,隻是有損明公在儒士中的聲譽。”高深低聲道。

綦伯行大笑起來,“這天下,到底是勝者說了算,更何況,那女人的名聲隻會更壞。”

高深目光漸深,俯身過去,鐵耳密語了一番。

綦伯行詫異地看了一眼高深,“叱奴當真厲害,以孝治國,以孝製人,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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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後“政弱刑亂......上下並昬”出自《三國誌·吳書·是儀胡總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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