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卻猜,她定是要去的。”綦英娥自顧自答道,“你的女兒你不知道,我的兒子便是被蒙了麵擦肩而過,我都認得。”
“姊弟同是元氏血脈,大約也有相似之處,我的煌兒,就是個烈性子。”
“可惜,若是我的煌兒,我拚死也要護著他,哪怕就死在他登基的階前,我也心甘情願。”
“盧文頌,你說我們一日都不曾為自己活過,可你從前在宣慈觀,哪一日不是為自己活的,你從未為自己的女兒活過一天,哪怕一天,如今,我要為自己活了,你接下來要如何,自己瞧著吧。”
綦英娥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要離開。
“綦英娥,綦皇後,”盧文頌垂著頭,喊住了她,“你當真是為自己而活的嗎?”
綦英娥腳步一停,抬腳邁出了門檻,不再回頭。
盧文頌抬頭,看著那道被華服遮蔽的瘦弱身姿,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
誰說女子柔弱易碎,這世間的女子啊,所處的世界的確輕易被打碎顛覆,可她們總能再爬起來。
女子堅強到,可以在一萬次崩塌中重塑自我。
倒是她,出世逃避太久了,都快忘了,自己家族的人手。
可惜有人用仇恨重新粘合自己,從此將恨意的岩漿迸濺至所有人身上,連生父也沒放過。
“可我這一生……隻想看一看這,大周城池啊,我若真為了自己,哪裡還會在這裡苟延殘喘。”
盧文頌低低念了一聲,“把消息送給她吧,如今城內戒嚴,怕也出不去,隻有明日一早啟程之時才能送出去,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至於盧家,叫他們小心抉擇,好自為之,文頌替他們給他們留了最後一道保命符,算是報了生養之恩,日後世上再無盧文頌,自求佛去吧。”
什麼船都想搭上?那盧家早晚被削得頭皮都不剩,哪裡都沒有容身之處。
侍從對上盧太妃常年茹素的臉,刹那之間,瞧見了原本溫潤出塵女子眼中的森冷鋒刃。
世家女子,從來剛骨。
天,終於亮了。
皇帝儀仗和一串宗親勳貴儀仗浩浩蕩蕩出了城門。
直至都下了車轎,皇帝一回頭,才詫異道,“崔師傅,您怎麼來了?”
昨夜被下詔圍了的家族中,也有崔家。
崔耀微微一笑,他這些時日瘦了些許,顯出最初文人的清臒風骨來,“我不來,我那逆徒怎麼會來。”
元諶一怔,下意識以為是先帝和自己。
當年崔耀也為他們講過經典。
但旋即他意識到了,崔耀再德高望重,那也不能這般說一個皇帝。
他口中的學生,不是他和明岐。
是他悉心教導賜字,看著那孩子長大的。
元延盛。
他心底驟然生出些足以吞噬許多東西的碩大漩渦,在蕭瑟的江風吹拂下,忍不住想,元煊當真是好命啊。
即便元煊生而為女,可當世大儒,依舊不認自己為天子師,偏要坦坦蕩蕩承認她是他的徒弟。
可憑什麼呢?
元諶和元嶷一般在心底生出了一個問題。
元延盛她憑什麼得人心?
他轉頭看向了穆望,穆望的袍子被風吹得颯颯作響,似乎察覺到了帝王的注目,他轉過頭來,衝元諶一笑,“陛下放心,今日有我在,定能護您周全。”
元諶忽然就鬆了那口氣。
倒是也不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