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陸續有人跟著伏首跪趴於地上,隻覺得背後瑟瑟,無端寒涼。
良久,上頭終於傳來了女聲。
“你是說那群早早被搜羅扔在永寧寺,被嚇破了膽,或是高熱不醒,或是夜夜驚夢,口吃失語,不堪一擊的元氏子孫嗎?”
“本朝的前車之鑒可不少,若擇一子日後長成並無才德,豈非叫我大周所托非人。”
“日後若有可造之才,我必於宗室擇之,以續我之基業,諸卿大可放心。”
元煊風輕雲淡道,“叛亂未平,朕還要陣前督戰,然天下喪亂,穆望元諶弑君奪位,綦賊縱兵亂害,諸王朝貴,橫死者眾,如今直衛空虛,官守廢曠,當務之急,當整頓朝局,選官填缺,以備重振大周盛世。”
“是以,朕之師崔太保,兼尚書令,東陽公,加侍中、吏部尚書,與吾師一同暫領政務,擬定百官名錄,陸尚書一同參詳,務必叫朝堂格局煥然一新,眾卿家若有異議,待我平亂歸來,再行上奏。”
“朕,絕不叫洛水血祭,再次上演,誓與諸君共進退,起身吧。”
元煊最後一句話,叫朝堂所有人跪伏不起,隻敢高呼萬歲。
這不隻是承諾,更是威脅。
洛水一戰,大周朝官橫死者近千人,王侯顯貴,在朝堂舉足輕重的人物,就有百餘人。
若非元煊前去,隻怕死者還要添上兩三倍。
“陛下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元煊起身,腳步毫無停頓地路過一片伏地的素色背脊,似一步步踏在眾人脊背上。
待她走後,眾人才陸續起身,彼此交換著眼色。
已有不少人嚇得退縮了,還有一部分琢磨著新帝安排的甄選官員的人選,隻覺得這位新帝並非那麼不容人。
崔耀為漢人世家文臣之首,本就得天下士子之心,不過是教導過新帝少時,就被新帝尊為帝師,可見新帝尊師重道,並非不記恩情之人;
宗室京官所剩寥寥,東陽公雖為女子,卻與京中不少宗室關係良好,即便元諶奪位之時似乎投誠了,新帝並未計較,可見眾宗室大臣即便當初並未站隊新帝,在新朝仍有位置,新帝心胸開闊可見一斑;
陸金成更是勳臣八姓世家的代表,雖未與新帝起齟齬,可允許勳臣依舊在掌握國家財政的位置上,更允其參詳擢選官員,可見新帝並不想清算鮮卑勳貴;
新帝與武官將士在外平亂,與之共進退,一旦平定內亂,中軍內的勳貴與寒門平民自然會論功行賞,細細想來,竟沒有排斥任何一方力量。
在朝官員的心居然定了十之有八,隻餘數人依舊思維頑固。
幾人眼見先前的異議消了許多,隻得下朝後暗中聚集在一起商議平亂之後該如何叫新帝讓賢。
幼子登基定然是不行了,新帝說的前車之鑒,說的是幼子長成後無帝王之才,可他們卻忍不住想起未及掌權反倒被架空,苦苦掙紮最終還是暴斃的幾位元氏先祖來。
“倒不如找個已成人的,若我們扶持其上位,再叫重臣輔國,不怕她有說法。”
這也是唯一的解法了,將各州府上的宗親再扒拉出來幾個能繼位的,急詔他們入京繼位便是,也不知那位肯不肯,隻怕還沒入京,就被以謀反名義斬殺了吧。
“如今她手上握著中軍剩餘多半的兵力,哪裡有宗室能對抗。”
“倒也有一人。”
眾人苦思良久,倒也不是他們想不到那個人,隻是羞於啟齒。
先前廣陽王幾度被官場構陷排斥,他們或是冷眼旁觀,或是參與其中,都不信其忠誠,可如今,卻又不約而同想到這個虧欠之人。
“元潛為人耿直,秉性忠正,當年那位還是長公主的時候,更有舊仇,在宗室威望又重,手中兵權大約也足夠與她抗衡,我們速速去信,叫他上書,逼新帝退位,力保他所選的宗室子登基,或有五分勝算。”
“這是我們的最後一搏了,要不然,陰陽顛倒,綱常紊亂,必遭天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