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子還算好使,當即抓住蒲娘子的手,把話往回拾:“大嫂,你說這話就見外了,你不僅是咱們蒲家的宗婦,還是婆母的乾女兒啊,怎麼舍得就此丟開手?對了,還有大娘、二娘、三娘這幾個閨女,你貿然離開蒲家,知道的理解你的心意,不知道還以為你是被蒲家休了,以後,你讓她們可怎麼在娘家抬得起頭?”
不用蒲娘子說話,蒲柳便嗆聲道:“你不必拿阿姊們做筏子,她們的性子我比你清楚,若她們為了自己在婆家的臉麵就眼睜睜看著阿娘爛死在蒲家那個泥坑裡,阿娘也就白養她們了!”
蒲家嬸娘一噎,不死心道:“蒲柳到底年輕,不知道女子在婆家討生活的艱辛,三個孩子自然是好的,所以嫂子你更應該心疼她們才對啊?”蒲娘子微微一笑,說:“等我賺些銀錢,讓她們把當初貼補娘家的錢補上,她們自然就能在婆家抬得起頭了。”
蒲家嬸娘徹底噎住。
裴誠看向蒲娘子,一臉欣賞:“所以,蒲家大房這些年的支出還用算嗎?”
“不用了!”蒲家二叔和嬸娘異口同聲。
蒲家嬸娘勉強扯開一絲笑意,道:“一家人,可彆因為這些黃白之物傷了和氣。說不得大嫂幾日後就要回去了,家裡的東西都給你留著。”
說著,又看向蒲柳:“來年你大郎哥來長安念書,還要勞你多照應,將來他考中做官,也是你的依靠不是?”
蒲柳皮笑肉不笑地答應一聲,這場滑稽的官司就這麼喜慶地落幕了。
裴誠還熱心地寫了一份切結書,若蒲娘子要回洛陽的話便可以拿給蒲家族長看,蒲家人就不敢為難她了。
……
出了衙門,楚溪客就看到了鐘離東曦的牛車。
一瞬間,他的眼睛便看不到其他東西了,隻有鐘離東曦扶著車門的那隻手。
楚溪客像隻剛剛學會飛的雛鷹一般撲過去,迫不及待地跟鐘離東曦分享方才大堂上精彩的一幕。
“蒲娘子都能稱得上‘女中諸葛’了,她定是十分了解蒲家人的德行,這才把那些房契、地契、賬本之類的要緊物品隨身攜帶。
“或者,她一早就算到了會有這麼一出,所以前麵不聲不響,之後找到時機,既讓自己順利脫身,還狠狠給了二房一個回馬槍!
“我猜,蒲家嬸娘這會兒八成腸子都要悔青了,正絞儘腦汁想著怎麼把蒲娘子請回去呢!”
楚溪客吭哧吭哧笑了一會兒,又喝了一口鐘離東曦喂過來的蜂蜜水,感慨道:“蒲家老太太得是個多麼睿智、多麼有眼光的人,才選了這兩個好兒媳?”
蒲娘子人品正直仁孝,性格外柔內剛,做事條分縷析,彆說小門小戶的宗婦,即便放在世家大族都撐得起來。
蒲家嬸娘雖說心術不那麼正,卻也是個厲害的,冷靜、虛偽、頭腦靈活、能屈能伸,因為出身鄉野才短了見識,要是給她一個更大的舞台,說不得就是那種活到最後一集的宅鬥王者!
鐘離東曦看著他,溫聲道:“我也很有眼光。”
楚溪客頓時咧開嘴:“那你也不如我眼光好!”
兩個人相視一笑。
突然,外麵傳來蒲柳的聲音:“小郎君不必下車,我就是來替阿娘給您磕個頭。”
聽聲音,像是哭了。
楚溪客連忙推開車門,就瞧見她瘦小的身子跪伏在青石板上,腦袋實實在在地磕下去,根本沒用手墊著。
蒲娘子亦是難掩哽咽:“得蒙小郎君搭救,民婦感激不儘。”
此情此景,周遭的人都難掩動容。
楚溪客也顧不上男女之彆了,連忙把蒲柳拽起來,說:“多大點兒事,可值不得你這樣。再說了,今日的結果全賴你與蒲娘子智勇周旋,我可沒出什麼力。”
話是這麼說,實際上楚溪客起到的作用所有人都看在眼裡。若今日隻有蒲娘子和蒲柳這對母女,或許從一開始就被蒲家二房拉回洛陽“家法處置”了。
實際上,即便鬨上公堂,如裴誠這樣秉公辦理的官員亦是少之又少。那些出身優渥的男人很難理解底層女子的艱辛,更不會設身處地地為她們主持公道,隻會用一句“清官難斷家務事”搪塞過去。
“是不是匪夷所思?可是,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太多了。”鐘離東曦譏諷道。
楚溪客搖搖頭:“不該是這樣,不是因為這種事常見就證明它是對的。”
鐘離東曦笑笑,說:“那就等鹿崽將來‘打下一片江山’,去改變吧!”
之前的中二言論突然被提及,楚溪客汗顏了一下下。不過,也隻是一下下而已,很快他就想到一個好點子。
“不用將來,我現在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