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太學正在蓋校舍麼,說是專門為了黃丁班的那些寒門學子增設的,即便這屆學成離開,也會留給下一屆黃丁班。”
“國子監的鄭司業親筆寫的手令,還能有假?趙司業也簽了字的。等著新校舍蓋成,看看哪個眼皮子淺的有臉去搶!”
“……”
這下,無數寒門子弟更把太學當成了心中的象牙塔。
就連那些官宦人家也覺得這事做得不錯,多一些各地來的優秀學子帶頭,自家不肖子也能多在學業上下些功夫不是?
作為“親筆寫下手令”的鄭司業,屢屢被提及。得知他本就是寒門出身,還是當年今上欽點的探花郎,學子們對他的推崇更勝一層。
緊接著,禮部又傳出鄭司業被選為監考官的消息,一時間,他在學子中的呼聲甚至超過了主考官梁尚書。
太學中。
一則則頌揚的詩文送到鄭司業案頭,儘管他一再冷靜地告誡自己,不要被這一時的繁華衝昏了頭,但到底還是欣喜的。
曾幾何時,他也曾暢想過一朝及第,揚名天下。然而,現實帶給他的卻是出身的桎梏。
即便成了風光一時的探花郎又能怎麼樣?沒有顯赫的出身,又不想投靠任何門閥,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要麼去窮鄉僻壤當個難以出頭的縣令,要麼成為今上的眼線。
他選擇了後者。
從前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今日,看著這些讚頌的詩文,對比宮內剛剛傳來的斥責口諭,鄭司業隱隱地生出一絲猶疑。
或許,還有第三條路可選……
***
薛斑被調去了四門學。
鄭司業下的調令,作為太學主管的薑紓同意了,四門學那邊的主管原本不樂意,據說是薑紓送了一幅親筆畫的《桃李芳菲圖》送給他,他也就歡歡喜喜又罵罵咧咧地把人給收了。
——歡歡喜喜是因為薑紓的畫,罵罵咧咧是對著薛斑。
薛斑為了中飽私囊打壓過多少寒門學子?做夢都沒想到這次會踢到鐵板,結果沒把黃丁班的學子們趕走,自己卻灰溜溜地去了四門學。
彆說升遷無望,他私下收授賄賂、倒賣太學名額的勾當暫時還沒爆出來,都是因為薑紓留著他還有用。
薛斑收拾包袱滾球的那天,剛好碰到黃丁班的學子們興衝衝地從外麵回來。
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就連頭發絲都透著朝氣。他們一邊大步往前走一邊討論著手中的圖紙,根本沒注意到薛斑的存在。
桃李林。
楚溪客把圖紙鋪在石台上,興致勃勃地說著:“這是我請教過阿爹之後最終敲定的方案,還是用咱們最初討論的那一版,隻是把挖水渠改成造水車,就建在讀書亭旁邊。阿爹的意思是,一邊聽著潺潺的流水聲,一邊寫詩作畫,會更有靈感——我是不怎麼懂啦,你們喜歡就好。
“另外,桃李園外麵加一圈柵欄,倒也不是為了防賊,主要是表明態度,閒人免進。
“我
比較堅持的一點是廁所,這種抽水馬桶你們見過嗎?我在家裡弄了一個,還挺好用的,外麵連著化糞池,一年掏一次糞水就好,非常方便。
“對了,要搭男女兩間,指不定下一屆學子中就有女孩子。”
隨著楚溪客的講述,學子們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片世外桃源,有林木,有水車,有高雅的校舍,還有鄉間野趣……
黃瑜結結巴巴道:“完了完了,我覺得我此生的運氣可能要用光了,不然為何有幸在這等神仙福地讀書生活?”
學子們哈哈大笑。
“放心吧,有這個小福娃在呢,誰沒了運氣找他沾沾就好。”林二郎一手拎著個大竹筐,大步流星地走進桃李園。
楚溪客嘖了聲,長得帥的人真是拎著大筐都不影響形象。
不過,他很快就沒再看林二郎了,因為他家美人樂師也來了!
鐘離東曦像是特意打扮過的樣子,穿著件束腰長袍,圓領窄袖,衣擺隻到腳踝處,腳上穿的不是嚴肅的六合靴,而是彩色布條編織的厚底芒鞋,配著繪有《春江垂釣》圖的衣袍,彆致又和諧!
楚溪客都看呆了。
鐘離東曦滿意地撫平他色眯眯翹起的小呆毛,不緊不慢地鋪上桌布,擺好茶壺,衝上一杯蜂蜜水,又把各色小食擺出來。
一番動作如行雲流水,明明不急不躁,卻眨眼的功夫就收拾停當了。
楚溪客那張亂糟糟的桌子仿佛“大變活桌”,誰還記得它掉了漆還裂了縫的模樣,隻顧著看這一副如同野炊擺拍般的完美搭配了!
黃字班全體成員,有一個算一個,個個不知不覺挺直腰板,肅然起敬。
林二郎看向林淼:“我也伺候伺候你?”
放在以往,林淼定然會拒絕,他總是千方百計、不遺餘力地撇清跟林二郎的關係。
不成想,此刻林淼卻做了個“請”的手勢:“來,試試。”
林二郎喜上眉梢,試試就試試!
他並非不會照顧人,隻是和鐘離東曦的風格不同,如果說鐘離東曦是行雲流水、意趣高雅款,林二郎則是大開大合、乾脆利落型。
這邊,桌布猛地一掄,不是為了蓋桌子,而是為了擦石台。石台一秒變乾淨,林二郎就像變戲法一般,嗖嗖嗖幾下,就把杯盤碗碟擺好了。
確切說,是“扔”好了。
突然,一個裝著奶茶的竹筒歪了下去,眼瞅著就要掉到地上。
林二郎“唰”的一聲抽出腰後唐刀,瀟灑地挽
了個刀花,手腕一探,一挑,那杯脫離隊伍的奶茶就穩穩當當地落在刀身上了。
全場鴉雀無聲,因為大家都看傻了。
楚溪客第一個反應過來,帶頭鼓掌。
林二郎瀟灑一笑,狗狗眼巴巴地看向林淼。
林淼神色淡然,嘴角卻是上揚的。
楚溪客撞了撞他的肩,悄悄提點:“快誇誇他,把他誇暈了,以後就心甘情願寵著你了。”
林淼從善如流,轉頭對林二郎說:“辛苦了。”
林二郎的狗狗眼頓時溢滿神采,還得寸進尺地勾住林淼的肩。
楚溪客正笑嘻嘻地圍觀呢,就被鐘離東曦扣住了。
鐘離東曦似笑非笑:“原來,我這麼寵鹿崽,是因為被鹿崽誇暈了。”
楚溪客:!!!
完球!一不小心翻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