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倒黴蛋自打被拖過來就一直關在下麵的儲藏間裡,從始至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然就沒這樣的好運氣了。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沒有完。
梁尚書勢必會上報給大理寺,大理寺會請示今上的旨意,幕後黑手到底是誰,今上會如何處理,一切都未可知。
對楚溪客來說,真正的危機才剛剛開始。
他利用傍晚取餐的時機,給楚記的跑腿小哥留了信號,讓他們把消息傳給遠在洛陽的薑紓。
為求穩妥,楚溪客還借住曹岩的親信,給五公主與賀蘭貴妃遞了話。
——原本他想找鐘離東曦或楚雲和的,卻發現他們都聯係不上了。
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楚溪客才看到了鐘離東曦留下的字條,照例綁在了桑桑脖子上,上麵隻有一句話——
“急事去洛陽,不日將回,雲浮在。”
鐘離東曦大概不想讓他擔心,因此筆跡力求穩健,然而他連一句“勿念”或者“照顧好自己”都沒加上,可見走得十分匆忙。
估計這張字條他早就交給桑桑了,隻是這一天楚溪客不是在監考台,就是和彆的誌願者在一起,因此桑桑一直沒有機會把荷包展示給他看。
楚溪客心裡的不安漸漸放大。
林淼亦是臉色凝重:“這像是一個局。”
有問題的筆率先出現在他們負責的考區,繼而楚雲和與林二郎失聯,然後是鐘離東曦被支走……
這樣看來,幕後之人想要對付的並非薑紓,而是楚溪客!
楚溪客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謹慎道:“阿淼,從此刻起,我們倆不要分開,最好也不要跟任何考生單獨交談,如有必要,儘量和彆的誌願者一起,免得落人口實。”
林淼鄭重地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開口:“抱歉,是我多心了。”
楚溪客大度一笑:“放心吧,我不會跟阿爹告狀的。”
林淼也扯了扯嘴角,又說:“是我自大了。倘若我當時沒將此事上報給協考官,而是選擇跟你商量,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我知道你是為了不牽連我。”楚溪客絲毫沒有怪他的意思,反而安慰道,“其實,就算咱們一起商量,最後依舊是這樣的結果。”
這麼大的事,牽扯到上千名考生的命運,他們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隱瞞下來。
道理林淼都懂,但那句“抱歉”親口說出來,心裡終究會輕鬆一些。
楚溪客撞撞他的肩,故作輕鬆地說:“好了,我們也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就算原本沒事,一直這麼神經兮兮的也容易出事。”
林淼點點頭,看著楚溪客剛剛安慰完他,轉過身去就偷偷握著拳給自己打氣的樣子,不由失笑。
他的這位摯友兼陛下儼然和上一世不太一樣了。或許,這一次結局會有所不同。
***
楚溪客被抓走了。
他已經非常謹慎了,就連倒恭桶都有意和彆的誌願者一起,沒想到還是被兩個身手不凡的黑衣人抓了。
當時,林淼就在他身邊,死死抓著他不肯放手,手指被掰斷了,他就手腳並用地纏到楚溪客身上,並大聲呼救。
即便這樣,楚溪客還是被抓了。
在禁軍和金吾衛趕到之前,黑衣人連同林淼一起帶走了。
消息傳到洛陽的時候,薑紓和賀蘭康已經在往回趕了。
薑紓並沒有很緊張,因為他早已預料到這樣的情況,提前給賀蘭貴妃以及長安各處的暗樁傳了信,不管楚溪客是被抓到宮中,還是刑部、大理寺或者掖庭,都能保證他暫時不會出事。
著急上火的反而是賀蘭康:“阿紓,你在等什麼?先把人救出來再說呀!那個小崽子細皮嫩肉的又嬌氣,萬一被打疼了,再想不開咬舌自儘怎麼辦?”
薑紓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自家崽崽還沒他說的這麼脆弱。
賀蘭康卻不管這些,仿佛理智都丟掉了,咬牙說道:“媽的,早就不想跟那個狗賊虛與委蛇了,既然他敢動我家崽,是時候讓他親眼見識一下平川軍的威名了!”
薑紓無奈扶額:“是誰整天說,崽崽嘴巴壞又心眼多,恨不得一天打三頓?”
賀蘭康一噎:“就算這樣……也不能讓旁人欺負不是?”
薑紓嗬嗬一笑。
賀蘭康稍稍冷靜下來,問:“阿紓,你是不是在打什麼主意?”
薑紓緩緩點頭:“我確實在猶豫,要不要給他們創造這個機會……”
賀蘭康:“他們?還有誰?鐘離家那小子?”
薑紓從袖中掏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遞給賀蘭康。
賀蘭康一眼看去首先嫌棄了一下上麵的狗爬字,再看第二眼,突然怔住。
“阿紓,你確定這是‘機會’,不是拆台?”
瞧瞧,紙上寫的都是些什麼?利用鐘離東曦謀反,再卸磨殺驢,還要把人家丟到城外喂狗?!
賀蘭康試探道:“阿紓,你彆告訴我,這就是你和崽崽一直瞞著我的事……”
薑紓點了點頭。
賀蘭康的表情一言難儘:“所以,這就是你們計劃裡鐘離家那小子的結局?被崽崽騙身又偏心,最後還要剝皮喂狗?”
薑紓繼續點頭,問:“你說,如果把這張紙‘意外地’讓鐘離東曦看到,他還會不會去救崽崽?”
賀蘭康摸摸他的額頭,詫異道:“沒發燒呀,不然怎麼會提出這麼荒謬的假設?”
看到有人這麼對自己,彆說救他了,不借機插上一刀都算他心慈手軟!
顯然,鐘離東曦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心慈手軟的家夥。
這就是薑紓猶豫的地方。
在確定楚溪客暫時沒有危險的前提下,他想借助這個機會,讓兩個孩子趁早打開心結。但他又擔心鐘離東曦並沒有那麼信任楚溪客,會反過來傷到自家崽崽。
——至於鐘離東曦會不會受傷害,薑紓並沒有那麼在意。
其實,這張紙並不是楚溪客原本寫的那張,而是薑紓用楚溪客的筆跡模仿的。
薑紓把楚溪客寫下的那些未來有可能發生的大事細細捋了一遍,隻挑出了鐘離東曦的部分,稍稍把因果關係以及把字句、被字句一換,原本是書中劇情的內容,就變成了楚溪客的“計劃”。
倘若看到這份計劃,鐘離東曦還願意去救楚溪客,並給楚溪客一個解釋的機會,薑紓也願意徹底放下芥蒂,與鐘離東曦聯手。
所以,這不僅是對兩個後輩的考驗,也是薑紓關於未來計劃的抉擇。
他看向賀蘭康,問:“倘若換成你,明知我有可能會害死你,你還願意救我嗎?”
賀蘭康眸光一沉,毫不猶豫地說:“若你死了,我斷不會獨活。一條命而已,阿紓想要就拿去。”
薑紓輕歎一聲,果然是這樣。
可是,他不希望這樣。他和楚溪客一樣,不想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換來一個並沒有那麼光鮮的皇位。
所以,和鐘離東曦聯手是最穩妥的。畢竟,鐘離東曦是那個人親生的,他要想得到皇位比“複國”要容易得多。
皇位可以讓鐘離東曦去坐,好處是自家崽崽的就好。
想通了這一點,薑紓沒有再猶豫,借著暗樁的手,讓剛剛趕回長安的鐘離東曦“意外地”看到了這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