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把蘇櫻桃的檔案塞進檔案袋裡的時候,蘇雙成可沒想過,自己那個老實巴交的侄女,會乾出這麼驚天動地的事兒來。
但他沒把這當件太大的事兒。
孩子需要打擊,鄧昆侖的下放在這個年月是大勢所趨。
櫻桃隻要被打擊一下,肯定會回頭的,不然,她難道還想去住牛棚?
這種事情讓女人去辦就行了,他最近馬上要升副主任,必須呆在單位好好表現。
畢竟現在乾部職稱高一級,米麵糧油都要多好多。
這會兒高大紅在機械廠,大閨女蘇小嬌家。
小嬌的丈夫張平安在機械廠組織部,那可是好部門,蘇小嬌雖然沒工作,在機械廠也屬於職工家屬,雖然住的隻是廠裡最差的磚瓦平房,但在整個秦城來說,也是最為風光的那類人了。
“放心吧,毛紀蘭的難纏滿世界都少見。鄧昆侖那幾個兄弟更是幾個窩囊廢,沒出息,幾個嫂子全是窮抖擻,鄧昆侖從國外帶回來的那倆孩子,更是倆挨打的貨,櫻桃見過啥世麵啊,先讓她去鄧家感受一下婆婆的難纏,兄弟妯娌都一副狼一樣要啃她的樣子,再看看那倆隨時都在被人打的孩子,她就後悔了,到時候咱們直接讓她離婚不就完了,那檔案的事兒,翻不出花兒來。”她胸有成竹的說。
“鄧家人真的那麼難相處?”高大紅反問閨女。
“當然,一幫子極品,廠裡無人不悄悄笑話鄧昆侖的,博士身份,可惜是個農村出身。”蘇小嬌說。
好吧,高大紅就且看著侄女離婚吧,她就不信了,就櫻桃那小爆脾氣,那直性子,她能容忍得了那些人?
而蘇小娥,昨天在跟屠正義大吵一架之後,哭著回文工團了,畢竟文工團的工作於她來說才是最重要的,那個工作可來的不容易,至少文工團那份工作,小娥有,櫻桃沒有。
高大紅看看小嬌,再想想小娥,心裡還是忍不住的得意。
她生的倆閨女,除了沒櫻桃兩姊妹長的漂亮,哪方麵都比她們強。
“櫻桃真是可憐呐,嫁那麼一戶人家,唉,咱可不能笑話她。”高大紅好久才歎了一句。
……
櫻花今天要送親,四個大紙箱子,裡麵裝著四個大鏡框子,這些自然有婆家人提著,然後就是蘇櫻桃自己的洗漱用具了,櫻桃抱著。
越看姐夫,越覺得帥氣的不行,櫻花心裡偷著樂了,就擔心一點,這麼好的姐夫,大伯一家子彆再從中橫生一腳才好。
原本,她還擔心姐的嫁妝太薄了,到了鄧家,鄧家人會取笑她姐。
沒想到,進了鄧家門,她陪著她姐,才在炕上坐了一會會兒,就聽見外麵一陣尖利的笑聲,刺人耳膜。
“啥,大鏡框子?還是三兒媳婦了解我,你們是不知道,現在村裡都流行你批我我批你了,g委會還天天押著我們,讓我們搞自我批評,沒錯誤也得說出個有錯誤來。我是誰,解放前就是咱們三秦大地上最厲害的遊擊隊女隊員,昆侖他爸,那是為了解放犧牲的烈士,我憑啥批評自己?正好鏡框子來了,趕緊把咱們家的烈士證,榮譽證書都拿出來,就掛院子裡頭,有玻璃罩著就不怕淋濕,快掛起來。那些想批我的人啦,都來看看我家的榮譽證書!”
這是蘇櫻桃的婆婆,毛紀蘭的聲音。
櫻花這一聽,那叫學校裡學來的啥?
雪中送炭,錦上添花。
她還擔心姐嫁了人要受委屈呢,結果姐這一進門,這就讓婆婆高興成這樣兒了?
莫名的,櫻花覺得姐姐突然變了,變的跟原來總在堂姐麵前自卑的樣子完全不像了。
她原來就聰明,現在好像更通透了。
當然,這樣的姐可真好。
這不,倆姐妹坐著呢,不一會兒,悄悄摸進來一個女同誌,進門就說:“我是你二嫂,我叫牛醒娥,你叫櫻桃吧,名字可真好聽,臉蛋兒可真像顆櫻桃。”
說著,她往炕上放了一碗洋芋包穀麵的群群:“你早上來的時候沒吃飯吧,趕緊吃一碗墊墊肚子,我把給你放了肉。”
雖然不是五八五九那個年月了,但現在的農村也沒肉,畢竟大隊抓生產,豬啊雞啊全是集體養殖,你得看得見跑,連跟豬毛都摸不到。
而大隊每個月給村民發的都是陳年臘肉,大家舍不得炒,全是生切了吃。
一炒,肉都化成油了,誰舍得?
洋芋苞穀麵的群群上那兩片大肥臘肉中間,仔細一看,上麵還爬著一隻白色的蛆。
但是,這兩片肉,其實也隻是做做樣子而已,二嫂注意觀察,看蘇家倆姊妹一撇嘴,就知道她們惡心,吃不下這個。
“肉芽兒,香著呢,你們要嫌棄,我讓我家團結吃?”她說著,朝門外喊了一聲,轉眼,一個半大男孩跑了進來,等二嫂把兩片肉夾起來,用手接過,扔嘴裡就跑了。
蘇櫻桃從小在大伯家長大,說是進城讀書,其實就是大伯家兩個哥哥,兩個姐姐的免費保姆,練的一手好廚藝,看這群群都做的不怎麼好吃,還是端起來吃了。
這,已經是農村人能端的上台麵,最好的飯了。
二嫂則四處打量著,一看地上有四個裝過鏡框子的紙箱子,立刻說:“櫻桃,那紙箱子你不要了吧,送我把,我家裡孩子多,破爛也多,媽給我分的箱子啥都裝不下,你那紙箱子裝衣服頂好。”
“行啊,還有大嫂和四弟妹吧,一人撿一個,剩下一個給咱媽留著。”蘇櫻桃說著,讓櫻花把給幾個妯娌的見麵禮拿了出來:“二嫂,你們幾個去分,一人一雙鞋墊子,我的手不巧,做的不好看,彆見笑!”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你可是要住小白樓的,櫻桃,以後二嫂常去看你,你可記得要招待二嫂啊!”牛醒娥一看老三媳婦還帶了鞋墊子,激動壞了。
畢竟這年月,有鞋穿都不錯了,她長這麼大還沒墊過鞋墊子呢,那玩意兒,地主老財和國家乾部才墊得起。
但是,她也不得先投石問路,以後好去小白樓打秋風?
“想來做客當然好,就是我們都上班,怕沒時間招待你。”蘇櫻桃答的模棱兩可。
既不答應招待,也不答應不招待。
但是,要知道鄧昆侖可是嚴禁幾個兄弟和他們的媳婦兒去機械廠的。
這裡蘇櫻桃鬆了口,就證明她們以後可以去啦,二嫂能不高興?
這不,二嫂歡天喜地轉身出門了,剛一出門,外麵就堵著一個,聲音極為輕蔑的說:“二嫂,三嫂才剛進門,你就去舔.溝子了,舔的夠及時的呀,人家答沒答應招待你上小白樓啊?”
“你三嫂有鞋墊子送你,愛要不要,不要我全拿走!”二嫂撇著嘴巴說。
這個說風涼話的是老四媳婦,一聽有鞋墊子,立刻樂了:“三嫂到底是高中生,就是大方,趕緊給我!”
櫻花雖然小,也聽出來了,這個四嫂,就是一顆牆頭草,隨風倒。
大嫂還沒見麵,估計在廚房裡忙碌,但就這倆,聽起來就夠難纏的。
“姐,我覺得以後她們肯定經常去機械廠煩你,蹭吃蹭喝,但我不去,我怕給你添麻煩。媽說了,蹭親戚是最丟臉的事兒,咱們為了蹭大伯家的好處,就一直委屈你,我心裡難過。”櫻花想起姐姐給大伯家做了十年的免費保姆,心裡就難過。
蘇櫻桃卻很坦然:“人要不是窮的不行了,怎麼可能厚著臉皮去蹭親戚?寧可彆人蹭咱們,咱們也不蹭彆人,因為這代表咱們有東西可蹭,明白嗎?”
所以人啊,還是要自己有糧票,有錢,有好工作底氣才會硬。
至於被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