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過,院子裡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京兆虞府北院安壽堂。
屋子裡燒著地龍,暖烘烘的,年過五旬的虞老夫人,穿著薑黃色團壽紋夾襖,闔目靠在大迎枕上,因為常年禮佛,手腕子上纏著一串紫檀木七寶佛珠。
“老夫人,碧梗粥清淡,易克化,您好賴也吃兩口。”見擺在黑檀木八仙桌上的粥菜一口未動,柳嬤嬤出聲勸慰。
虞老夫人“哎喲”一聲:“想到我的窈窈還在佛堂裡受苦,我哪還吃得下?”
柳嬤嬤也不知道該怎麼勸。
老夫人偏疼大小姐,平日裡見了大小姐都能多吃半碗飯,大小姐被罰進佛堂這才半個時辰,老夫人就混身不得勁兒。
提及孫女兒,虞老夫人一陣長籲短歎:“唉,窈窈打小就沒了娘,他爹又偏疼繼室養的病秧子,我這個做祖母的往常對她也縱容了些,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柳嬤嬤拿著美人棰,幫她捶腿:“這話可就言重了,大小姐九歲,也是小孩子心性,姐妹間磕磕碰碰都是常有的事兒,許是不小心才推了三小姐,也不是故意的,您是訓也訓了,罰也罰了,索性三小姐也沒事,大夫人身為繼母,難不成還能跟繼女計較不成,大小姐還小,以後慢慢教著也不遲。”
她哪能不明白老夫人的心情。
大小姐沒得一個月大點,親娘就去世,緊跟著後娘進門,老夫人憐惜嫡長孫女,就把大小姐養在身邊,疼得跟眼珠子似。
若非這一次,大小姐不慎將三小姐推倒在地,讓身子骨本就不好的三小姐受了驚嚇,一連發了兩日高燒,險些鬨出人命,老夫人也舍不得硬下心腸,罰大小姐跪佛堂。
“還是你看得明白。”虞老夫人心情好了些,也有了胃口,扶著柳嬤嬤的手臂站起來,走到八仙桌前坐下。
柳嬤嬤鬆了一口氣,想來老夫人用完膳,就要去佛堂把大小姐接出來了。看書溂
虞老夫人剛用了一小碗碧梗粥,門外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老夫人,大小姐在佛堂裡昏倒了。”
虞老夫人聞言,腦子一暈,“忽”的一下從圓凳上站起來:“我的窈窈,快,快扶我去瞧瞧窈窈……”
安壽堂裡亂成一團。
整個虞府上下也鬨了個人仰馬翻。
虞老夫人坐在床前,瞅著孫女兒小小的一團小人,躺在床上,從前粉嘟嘟的小臉兒,白得跟一張紙似的,嘴裡還不停地說糊話:“不要,疼,窈窈好疼,怕,祖母,祖母,救救窈窈……”
虞府大小姐虞幼窈,已經昏迷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又發起了高燒,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
大夫是請了一個又一個,都說虞幼窈是受了驚嚇,被魘住了。
大夫開的安神湯、定神湯,退熱藥,一碗一碗的送進屋裡,又一碗一碗地捏著鼻子灌進虞幼窈的小嘴裡,可都沒什麼用。
小小的人兒曲綣在床上,把自己團成一團兒,雙手捂在胸口上,緊緊揪著胸前的衣襟,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喊疼,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疼,可把虞老夫人心疼壞了。
虞老夫人一手撚動著佛珠,一手捏著帕子擦眼淚:“我命苦的窈窈,打小就沒了娘,我這個做祖母的又一把老骨頭,讓我的乖孫女受了天大的罪,窈窈要是不好了,我這個老婆子也跟著一起算了。”
守在屋子裡的一眾人表情都僵了起來,老夫人這話兒明著在指桑罵槐,真真把心給偏進了心眼子裡去了。
在她眼裡隻有虞幼窈這個才是嫡親的孫女兒,彆人那都是路邊的草兒。
心裡這樣想著,但在場卻沒有一個人敢多說半句,連忙出聲勸慰。
“娘,您這是什麼話?窈窈吉人自有天相,過會兒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