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憲也在給慕聽雪銀針刺穴,引酒毒出體外,作為輔助治療。
“這藥喝個兩三日,就能把她體內的酒毒祛除乾淨。”白院判端著熬好的湯藥過來,似有所感地四下裡望了望:“說起來,微臣第一次治療酒中毒,也是在此處。”
這一上了年紀,總是禁不住感歎命運的巧合之處。
晏泱何等聰明人,立刻就回憶起了十五年前的事:“第一個酒中毒的,是長公主?”
晏太後兄弟姐妹三個。
晏泱的父親晏公挺是老大,襲了武安公的爵,兼了鎮北大都督,晏公挺去世得早,爵位和軍權虎符傳給了他;老二是晏太後,老三是尚書右仆射晏錫。
晏泱這一脈主支是武職,叔叔晏錫那一支脈是文職,晏家一文一武,把持朝政,再加個垂簾聽政的太後,三劍合璧堪稱無敵。
叔有個壞毛病,極愛喝酒,他自己喝酒算了,還特彆喜歡帶家裡的小輩一起喝。十幾歲的男孩兒帶著喝醉了胡鬨就罷了,甚至連五六歲的小侄女都不放過,重陽節那天,長公主謝清鳶,就被這個坑貨叔叔哄著喂了一大口米酒,當時就醉暈了過去,呼吸不暢渾身燙紅,二十幾個禦醫過來搶救!
當時把太後姑母氣得,操起棍子,追著叔打!
“沒錯,正是帝城長公主。”白院判心有餘悸,“十五年前那次可真是太驚險了,長公主年紀太小,體內五臟尚未發育完全,酒毒症狀比這位慕姑娘嚴重。太醫院一共二十多個人,差點全給她陪葬。”
慕聽雪喝了禦醫熬的藥,有了好轉。
原本急促的呼吸變得規律且綿長,風團一樣的紅暈逐漸變淡。
她像個宿醉的酒鬼,喝了藥就睡死過去了,安靜且乖巧,不似之前在晏泱懷中時那般鬨人,折騰得他差點狼性大發。
晏泱在床側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就像一條巨龍圈守著最重要的寶貝。
徐憲是經常出入攝政王府的,負責攝政王小世子的身體健康,他很清楚慕聽雪對於晏氏父子來說有多特殊,便拉著他那個沒什麼眼色的師父,離開了清鳶閣。
晏泱伸出一隻手,難得溫柔,幫她把臉頰邊上的一縷亂發拂到耳後,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五官,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卻是小表妹謝清鳶那張極為可愛的娃娃臉。
這世上,有這麼巧合的事麼?
極罕見的喝酒中毒體質……他知道清鳶被拐賣後凶多吉少,但如果清鳶順利長大了,差不多也剛好是聽雪這個年紀。
等一等!
竭湖大長公主今日在逼聽雪喝酒之前,還詢問了她的祖籍……
“幽州,蘅蕪山。”
晏泱喃喃著,“大姐就嫁去了幽州崔家。”
崔氏是五姓七望之一,晏泱的母親也姓崔。大姐晏嵐的夫君,是崔家這一代的當家人崔士寧,恒嚴伯兼幽州刺史。崔家雖然隻有個伯的爵位,但壟斷了全國的造船生意,而造船和大運河航運、東南水軍都息息相關,崔氏五百多年的世家累計,曆經兩個朝代一直低調富貴著。
這就是有實力世家的恐怖之處,但管你朝代更迭,他們永遠屹立不倒。
“如果沒記錯,拐賣長公主的人販子就是死在了幽州,線索中斷。大姐夫妻倆這些年,一直幫忙尋找長公主的下落,除了一個丫鬟的屍骨,其他一無所獲。”
*。*。*
昭獄,乃是雲煌國第一黑暗的監獄!
獄深地底一丈,不見日光,極為陰冷。四麵牆壁都是用黑曜石鑄成,犯人就算不被提審到刑房受各種嚴刑拷打,關在濕冷的牢房裡日子一長也會百病纏身。
晏泱上一次來昭獄,是給欺負慕聽雪母子的老魚頭施甕刑。
這次來,是找一個叫“尋玉”的罪人。
昭獄的獄卒,恭敬地提著燈籠在前方引路,穿過深邃的石道,不知道饒過多少個石道,轉了多少次彎,終於把攝政王帶到了迷宮一樣的罪大惡極重犯關押區。
死刑犯不可怕,對於這些罪人來說,速死反而是解脫。
可怕的是那種,明明犯了重罪,卻不肯交代的,你連死的權利都沒有!隻能終生監禁受刑!
“攝政王殿下,到了。”
昭獄的獄卒,在一扇牢房門口停下。
牢裡沒有燈,似黑洞一般,獄卒手裡昏黃的燈籠光線,傾灑進去一些,影影綽綽地看見一個極瘦弱的女子,渾身上下都是鐐銬,這是專門針對重犯的“虎狼套”,四肢、脖子都上了銅鎖,綴滿鎖鏈,腳下的鎖鏈每次僅僅隻能跨出半步,根本不可能逃跑!
晏泱知道,此女應該就是在清鳶閣曾經貼身伺候長公主的宮女尋玉了。
尋玉察覺到有人來。
她原本是箕坐在潮濕發黴的稻草上,麻木癡呆盯著牆角啃噬的大灰老鼠,感應到光線,立刻轉過頭看過去。左半邊臉受了烙刑,脖子上坑坑窪窪的血痂疤痕。
“提到刑房去,本王要細細審她。”
“是!”
牢房的門開了,獄卒十分粗魯地把尋玉給扯了起來。
尋玉從頭到腳披滿了鎖鏈鋃鐺作響,在虎狼套的束縛下,隻能半步半步慢慢挪動。她終於看清了攝政王的麵孔,認出了他的鎮北大都督武將盔甲,原本麻木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嘶聲尖叫著“冤枉”,“冤煞死奴婢了!”
“安靜點兒!”凶神惡煞的獄卒,嫌她吵,啪得給了一個大耳光。
尋玉瘦骨嶙峋的臉,被扇得偏向一側,唇角有血跡流出。她似不死心,依然固執地向著晏泱喊冤,一直從牢房門口喊到了刑房審訊室。
晏泱坐在刑房高位處,臉色比昭獄還要陰沉:“你有何冤屈?”
尋玉站在刑架前,抖如篩糠。
晏泱:“回話!”
尋玉的眼淚瘋狂地湧了出來:“奴婢看丟……丟了帝城長公主,但……但,奴沒有參與拐賣,奴和人販子沒有任何關係,嗚嗚嗚——”
失職的罪她認了,她陪長公主去元宵燈會,隨身伺候,一個不查把主子搞丟了。但是冤枉她是人販子的同夥,她打死也不會認的!
晏泱翻看著她過往的供詞:“那誰是同夥?”
尋玉顫聲道:“奴婢不知……尋音和長公主,一起失蹤的,她比我更可疑。”
晏泱眉頭緊鎖:“尋音在幽州墜崖死了。”
“不可能!”
尋玉猛然看過來,滿臉震驚,“她擅音律,又會輕功,怎麼會墜崖摔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