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修竹,北嶼皇帝把你送到雲煌當質子,還派北嶼騎兵在北境燒殺搶掠,還扔瘟疫屍體進鎮北軍營,他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你的死活啊。哈哈哈哈!”
……
慕聽雪靜靜地看著,沒有上去阻止這場暴行。
她是雲煌國的長公主,代表雲煌皇室,她孩子的親爹在北境浴血奮戰,保護國家,鎮北軍幾萬人感染瘟疫,安遠城軍民互染,甚至連仁卿都沒能幸免,特效藥送到的時候,至少已經病死上千人。
而罪魁禍首,就是這位北嶼質子宇文修竹的一位兄弟,虎威大將軍宇文琥。
宇文修竹或許是淒慘可憐的。
但,這無法消除在場所有人,對北嶼國的憎恨!他們的家人親朋,很可能就在戰場。他們恐懼瘟疫,恐懼疫情從北嶼,散播到雲煌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那一匹狂奔的獅子驄,終於停下來了,它仰頭嘶鳴,縱蹄而踏。
“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聲,回蕩在馬場。
宇文修竹的腹部被踢中,整個人像染血的破布一樣,被踢飛出去,麻繩斷了。他重重地砸在了馬場南邊兒的牆壁上,砸了個坑,碎石滾落,砸在他的頭臉上,幾乎把他給埋了。
可縱然如此,金發少年也沒有屈服。
他掙紮著,掙紮著從碎石裡爬起來,抬起滿是鮮血的臉,看向北邊的方向:“我生為北嶼之人,死為北嶼之鬼!”
恰好到了放學時間。
馬場上百分之九十的監生都散去,各回各家,對這個殘酷的遊戲再提不起興趣。
但還是有三個凶狠的,向著南牆宇文修竹的方向,圍了過去。
“還沒死?”
一個滿臉橫肉的肥胖少爺,十分粗暴地揪住了宇文修竹的金發,強迫他看著自己,“不如讓小爺送你一程。”
宇文修竹疼得意識都模糊了,但藍眸依然桀驁:“吾國在北,但求……麵北而死!”
“你想得美啊,就讓你死在南牆上!”
滿臉橫肉的肥胖少爺,可不會讓他如意,拽著宇文修竹的頭發,一下一下地撞,“你永遠都回不去了。”
“夠了。”
慕聽雪冷著臉走了過來。
那幾個監生,一看到長公主來了,畏懼於她的皇家身份,趕忙露出諂媚討好的笑容。
“參見長公主殿下千歲。”滿臉橫肉的肥胖小子認識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其他兩個同夥也忙行禮。
慕聽雪道:“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
肥胖少年立刻聽出了她話裡的骨頭,趕忙陪著笑臉道:“殿下您有所不知,這個北嶼國質子,在國子監就是可以隨便打的,他親生父母都不管他死活。我們也是想讓他知道,雲煌天威,絕對不容侵犯!”
慕聽雪扔出一把匕首。
落在宇文修竹麵前那塊石頭上,發出鋥亮的金屬音。
她身上有藥,卻給了他一把刀。
“死後把他的屍體,葬在國子監北邊的竹林。”
慕聽雪轉身離開,接孩子去了。
她並不知道的是。
這三個國子監監生,其實是孬種,他們是喜歡逞威風,但從沒真的殺過人。當即作鳥獸散,跑了。
而宇文修竹,被長公主賜予了自儘的權利,成全他的忠義,許諾死後葬於北邊。
他渾身是傷,顫抖著握住了那把匕首。
他那桀驁不馴的藍眸裡,忽然浮現出癡癡的淚光,接著微微張開嘴,失聲號啕痛哭起來,身子不停地抽動。
北國的父皇母後拋棄了他。
他在雲煌為質,看人顏色,聽人冷語,遭人毒打,毫無尊嚴。
到最後……
唯一給他留了尊嚴的人,竟是他最憎恨的雲煌皇室中人!何其諷刺!
*。*。*
戶部,值房。
所謂值房,就是現代的辦公室。
慕聽雪這個戶部尚書手底下,一共有十五名官員,戶部侍郎二人,正四品;戶部郎中三人,五品;還有一些芝麻官,員外郎、主事、五司大使共十人。
就是這麼個班底,管理著全國土地、賦稅、戶口、錢糧之事。
長公主剛接任不久,資曆較淺,所以她把一部分權利,放給了自己的兩位副部級乾部——戶部左侍郎晏南業,年過五十的戶部右侍郎鄭遂良。
鄭遂良對新上司十分恭敬,他是個老官場,又是五姓望族鄭氏的人:“托您的福,雲都京官和各省各州郡官員欠了好幾個月的俸祿,都已陸續發放完畢。”
老鄭在陸家父子手底下,乾了大半輩子,可沒少受氣。
尤其是陸石磊,紈絝二世祖一個,什麼都不會,功勞都讓他占著,活兒自己要乾雙份。苦不堪言。
老鄭熬啊熬,可算把姓陸的給熬走了。
新來的左侍郎很勤政,再也不用他這把老骨頭,乾兩份工了;新來的戶部尚書雖是個女官,但從不會把他們這些下屬,當奴隸一樣呼來喝去的使喚,還雷厲風行地解決了一些爛攤子,比如官員欠俸問題、軍餉問題。
慕聽雪道:“勞煩鄭老把戶部這幾天的部務,簡要說一下。”
她雖放手讓鄭遂良和晏南業處理部務,但大小事務都必須向她彙報明白。
“是。”
鄭遂良事無巨細,林林總總地把公務跟領導彙報了一遍。有些地方,處理得不好,他企圖蒙混過關,含糊其辭。
但很可惜,慕聽雪是個精明的領導,中途打斷了他三次,對於那些含糊不清的地方,定要問個仔細明白。
一場彙報工作下來,拉拉雜雜一大堆,老鄭已經是口乾舌燥,滿頭大汗了。
慕聽雪賞了他一碗溫茶:“用茶。”
老鄭道了謝,一口氣喝乾,還意猶未儘地用手擦了擦唇角:“還有一事,殿下,已經二月底了,各省巡撫、各州刺史,按規矩,應在這個時候,按份額向朝廷繳納當地的珍品出產。歸入戶部府倉。白帝城的特產是狸皮,可白帝城巡撫已經連續幾年,以次充好,未如數、如質繳納……哎,帝城巡撫是覃嶺老王妃的乾兒子,覃嶺王爺的親信,常以皇親國戚自居,而咱們負責收繳珍品的戶部府倉大使,隻是個從八品小官,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甚至還挨了一通奚落。”
說著說著,鄭老頭兒竟然偷偷揩了下眼淚。
慕聽雪翻了下那位從八品戶部倉府大使的資料——鄭含遠,二十歲,入仕一年。
她明白了。
老鄭這是替子孫告黑狀來了。
白帝城是她的封地,當地巡撫,仗著覃嶺老王妃的裙帶關係,跋扈桀驁,不好好繳納特產,還羞辱奚落了前來收東西的戶部倉府小芝麻官鄭含遠。
“本公主下午就起程。”
慕聽雪是帶著一個車隊出雲都城的。
晏泱留給她的那隊鎮北軍開道,後麵押送著幾車番茄種子,侍衛宦官護衛,浩浩蕩蕩地,向著白帝城進發。
一個裝番茄種子的大紙箱,被掏空了。
裡頭蹲著兩個萌娃,眨巴著眼睛。
紙箱被他倆捅開兩個洞,作為氣孔,也方便觀察外麵情況。
“澤寶,好擠哦,你過年是不是吃胖了?”
“怎麼會,本寶寶身材最好了,沒大沒小,叫哥哥,或者兄長。”
“哼,我們同歲,你休想占我便宜。”
“娘親說了我是哥哥!”
“噓——你小聲點兒,娘親如果發現我們逃課,偷偷爬了她的車跟去白帝城,會揍我們的。”